第194章

  雍盛皱起眉头,开始了审讯。
  祁昭觉得,就雍盛目前这个双膝跪在他腰侧的姿势来讲,多少有点滑稽。
  他将视线投向高远蔚蓝的天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开始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何时说过我是土生土长的雒原人?雒原不过是祖籍,我自幼随父母在京城经商,染上点口音也实属正常。”
  “哦,是吗?”看他还在嘴硬,雍盛目光渐冷,“可朕的人回报朕说,祁昭的父亲是个老军户,母亲虽是商人之女,但出嫁从夫后并未再插手娘家的生意,而祁昭本人这些年来几乎很少离开雒原。”
  他从袖中拽出一张黄纸,扔向祁昭,上面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画像。
  “这是四年前祁昭,长得倒也眉清目秀。但与阁下相比,不觉得逊色太多了吗?”
  祁昭眯起眼睛,揭起那张甩到他脸上的画像,凝眸细看,发现画得几乎与本人一模一样,心想皇帝的本事确实大了不少,竟招揽到画工如此了得的能人巧匠,他已动用不少力量尽力遮掩他当年冒名顶替的旧事,没想到还是被翻出了铁证。
  “还不打算承认吗?”雍盛起身,离了他,弯腰掸落身上草屑。
  祁昭仍躺着,只是屈肘支起上半身,反问:“圣上想要末将承认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雍盛在他跟前蹲下,与他平视,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出最石破天惊的话,“那个祁昭的父亲曾是戚家军中的校尉,而近日来我观察你训兵练兵和布阵破阵的方法,都与戚大帅当年所著的那套《兵法纪要》如出一辙,戚寒野,你小子长得有几分像你表妹是你的福气,就冲这一点,朕不跟你计较你在朕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过错,但你也不要再得寸进尺,否则朕让你知道什么叫死生无常神仙难救!”
  祁昭,哦不,戚寒野注视着他,轻而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再默默垂落眼睫,坐起来,一系列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竟也能精准传达出默认、乖巧与恭谨。
  好像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时隔多年再重逢,雍盛一点也不能将这张脸跟当年那个小孩儿联系在一起。
  他竟然长这么大了。
  雍盛一边感慨着男大十八变,一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朝着那颗恼人的脑袋就狠狠敲了一记爆栗。
  “嘶。”戚寒野捂头,“为何打我?不是说不计较吗?”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躲哪儿去了你!”雍盛一下子怒不可遏,环顾四周,抄起脚边方才遗落的马鞭就抽,“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呢!”
  戚寒野挨了不轻不重一鞭子,见苗头不对,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劝:“冷静,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逃,雍盛就在后头追。
  直追得嗓子冒烟,终于发现体力上的悬殊不可逾越,于是果断放弃,扭头就往回走,还不忘牵上见马就踹的出云。
  走出好长一段,戚寒野才驾着他的青骢马慢悠悠地赶上。
  “你找我做什么?”他知道雍盛已消了气,下马凑过来,与他并肩而行,“找到我想做什么?”
  “如今想来,确实不该找。”雍盛从绝大的重逢的喜悦中恢复了神智,脸上却浮现出一点难过来,“当年我还未亲政,势单力薄,自身难保,就算幸运之神眷顾,让我找到你,我恐怕也无力护你周全。你选择躲起来是唯一,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我不应怪你。”
  “这些年来我活得很好。”戚寒野微笑着道,“你能一直记挂着我,我很高兴。”
  雍盛知道这是安慰之语,当年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在经历了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后,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若是一个全然没有心的人,或许会。
  但戚寒野显然不是那一类。
  他是一个就算满心疮痍也会反过来微笑着安慰你的大善人。
  雍盛鼻头一酸,转身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
  他也想安慰他。
  怀中的身躯因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而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陛下?”
  “活着就好,回来就好。”雍盛用自己此生以来最温柔与坚定的声线道,“剩下的都交给朕,朕一定会为你,为戚家,报仇雪恨。”
  戚寒野愣了愣,他知道这句承诺的分量,亦知道这只是一个男子间最寻常不过的拥抱,传达的是世间最朴素与真挚的情谊,但他心怀鬼胎,感动与悸动同时涌来,使他在这一刻无比贪恋起怀中的这一点温存,他用未牵缰绳的那条手臂轻轻环住那纤瘦的腰身,将半张脸埋进雍盛的颈窝,闷声道:“好。”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敏感的肌肤上,这个拥抱久得让雍盛察觉到一丝异样,连忙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摸着后颈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方才赛马算谁赢?”
  戚寒野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目光微闪,说:“算你赢。”
  “很好。”雍盛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记得赛前的赌注吧?输了你就得答应朕一件事,君子一诺千金,可不能反悔。”
  戚寒野:“……嗯。”
  雍盛立刻摆出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嘴脸,扬鞭一指:“走吧,这就上山泡温泉,早去早回。”
  果然。
  戚寒野失笑:“这世上但凡圣上想做的事,大概就没有做不成的。”
  雍盛假装听不懂他在挖苦自己,轻咳一声:“嗯,朕就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汉子,你能早早地领悟到这层,想必以后能与朕相处得很愉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