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霍叙冬眼睛红肿,悄无声息地淌着泪,他抱起那坛冰凉的骨灰,浑身颤抖,极力压抑着崩溃,几乎没了怀抱力气,只能将身体狼狈地蜷成一团。
“叙冬,今天听说你要去蓉城,我不知道组织是否计划有变,原本的计划中是没有你的。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只能跟过去了。此次计划危险重重,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我还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它藏在出租房床头的画框中……”
霍叙冬抱着骨灰坛的手一抖,摁下暂停键,又反复听了遍最后一句话,随即手脚并用地爬向床头。
四方小巧的画框,裱着他曾经画给古瑭的一副随笔,那是在课堂上偷偷画的,线条粗糙,里头古瑭的侧颜却十分灵动。
霍叙冬抖着手将画框拆开,玻璃片掉落,卡纸的夹层里抖下一张纸,写着泛起岁月黄渍的文字。
灯光实在太暗了,他粗暴地揉干眼睛,努力辨认清那张纸——
是自己那封被撕碎的情书。
那日在毕业聚会后,酒阑人散,情书的碎片被古瑭一张张捡起,又拼起粘好,信纸上一条条粗粝的撕痕,像一条条疤。
往事掐着霍叙冬的咽喉,令他喘不上气。他觉得他是一条无情的河,古瑭一路跌跌撞撞地向他奔来,扑进他的怀抱,终于淹死了自己。
第41章 枯木逢春
静谧的墓园偶有两声鸟鸣,几只白蝴蝶飞过,时光仿佛不再流动,无声停格成几张旧相纸。
一口,一口,黄汤下肚,霍叙冬终日烂醉如泥,颓靡不振,眼尾红得狰狞,在夜色中渐渐勾起一道浓稠的恨。
不恨这世道,恨他自己。
他厌恶地将酒瓶砸在石头上,碎瓷溅了满地,骨碌碌的又顺着沙石滚下山崖,这偌大的山野只有这么一座墓,没有碑文,只空落落的一矗竖石。
“该回家了,瑭瑭还在家里等我。”
原本狰狞的眉眼倏然变得温柔,霍叙冬勾了抹笑,又回到了那处令他痛苦的安心之所。
——
杭城没有古瑭的气息,霍叙冬连夜驱车,又回了宁州。
海滨别墅,偌大的房子,属于古瑭的东西少之又少。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床头的书还停留在古瑭翻至的页面,是一本老旧的道德经简析。
被囚禁的这几个月里,除了地下室,古瑭唯一自由的区域就是书房,床头摞起厚厚一叠书,看书是他唯一的消遣。
铁链被绞断,麻绳被剪开,床铺凌乱地丢在一边,看来那日他走得匆忙。霍叙冬拿了个空盒子跪在床边,将断裂的铁链和麻绳一一收好,又将床铺仔细,呆坐在床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一滴、两滴,手上蓄起泪。
花瓶里不知名的花焉了,原本是古瑭从走廊的窗外摘的,黄黄一朵,耷拉着头,霍叙冬比着枯花满花园的找,想摘一枝换上,可惜花期早已开过。他只能将花瓶里的腐水倒掉,抱着空花瓶,立在园中,看夕阳下沉,枝头乌鸦叫得凄清。
晚餐照旧是满满一桌,是霍叙冬做的,他盛了一碗饭放在对面,抬头盈盈笑道:“瑭瑭,尝尝今天的鱼,鱼刺我都剃干净了。”
“怎么不动筷子,是不喜欢吗?”
“那我明天再试试其他菜式。”
“对不起啊,你别生气,明天的保管好吃。”
……
窗帘徐徐而动,回答他的,是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窗外的风把他漏风的心脏吹得很凉。他忘了,古瑭从未在这张桌子上吃过饭,而是永远蜗在昏暗的地下室,带着镣铐,缩在逼仄的小桌板上进食。
——
“瑭瑭。”
“瑭瑭!”
“瑭瑭!……”
霍叙冬蜷缩在沙发里挣扎地醒来,他不知他双目赤红的样子有多么割裂可怕,他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中,竟真的见到了古瑭的影子!
可是他看起来好苍白,好虚弱,他跌进霍叙冬的怀中,胸口不断渗出血,怎么摁也止不住。
“叙冬,我好疼啊……”
“我帮你,我帮你包起来。”霍叙冬慌忙地找了一条毯子将他牢牢裹住,像那日在雪地里一样,可怀里人的还是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淡。
霍叙冬哭了,哭得很伤心,像犯了癫痫般抖动不止。他拿了把刀,割开自己的手臂,将汩汩的血喂给“古瑭”:“我把我的血给你,喝下去,你就会好的……”
雪白的毯子染上了大片鲜红,“古瑭”的脸色依旧那么苍白。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了,霍叙冬哆嗦着手,发疯似的跑到地下室将他的被子抱出来,将那摊血牢牢裹住,埋着头,嗅闻着上面的味道。
“瑭瑭……不要走了……求求你。”
他似乎清醒了,已经认清古瑭死去的事实。
然而第二天起床,又恢复成迷乱的神志。
在旁边的枕头上亲上一口,到浴室帮另一支牙刷挤好牙膏,去厨房准备好早餐,给花换瓶水,收拾茶几上被翻乱的书。
但他忘了,他从未与古瑭这样相处过。
——
花皮书计划结束后,弥古集团停业整改,调整了产业结构,又将管层和股东彻底大换血,合并了袁纲的公司,才保证资金链的正常流转。
袁纲重病昏迷,靠呼吸机度日,苏醒机会渺茫,陈明烁受封提干,却主动退居二线,多了空闲时间照顾袁纲。而阎龙在最后的枪战中失踪,至今不明下落,如今,霍叙冬身边竟只剩一个许翊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