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关于“眼睛”,昆仑长老下了封口的禁制,在场后辈只能心知肚明,皆不可对外言说。
  叶琼芳谢过道友体谅,沉默地领着瑶持心一行人离开。
  毕竟鹫曲事发于瑶光,“眼睛”由瑶光山代为处理,而她擅作主张留下,本就有违仙门法度。
  回到门派,她果然二话没说便向瑶光明请令,自行去了后山的冰封谷禁闭思过,将朱雀峰的一切事宜交由雪薇代为打理。
  瑶持心知道冰封谷这处禁地是专为大能所设的监牢,一旦落下封印,除非掌门亲临,否则哪怕是化境修为也难踏出一步,更别提传信了。
  几千年来关过的人并不多,上一个还是他爹那辈的修士。
  这么一来,无论叶长老是真有问题,或仅是她多虑误会,经此一役也再没有能与剑宗往来的机会。
  应该是能短暂地喘口气。
  返回自己小院的大师姐扑上床榻,抱着软枕在其中舒服地打了几个滚。
  连日里奔波劳累,受惊又受怕,满眼所见不是丑得刺目的妖魔鬼怪就是倒胃口的尸体血腥,她总算能在这安全干净之处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瑶持心舒展着躺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肌肤光滑如昔,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将五指缓缓放在眼前,而后翻过去逆着窗外的日光打量手背。
  有那么一瞬,仿佛看见一颗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睁开四顾的模样。
  瑶持心捂住手轻放在心口,感慨万千地闭眼喟叹。
  真像一场梦。
  想起当初“眼睛”第一次出现在身上,似乎就已经流露出许多小女孩的习性。
  原来她叫小芝。
  却不知全名是什么,她怎么就忘了问呢……
  难怪那个时候师弟会不断强调“她不是宠物”这种话,自己还一厢情愿地给人家起了个可笑的名字。
  关于“眼睛”究竟是什么,瑶持心心里其实有过一些猜想,但却并未去找奚临求证。
  自从那日之后,师弟的情绪一直不高,他人本就有点淡淡的冷漠感,如今竟更沉郁了几分,不说话也不吭声,每天按部就班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那眼神缺乏活气,总让人觉出一汪冷冷的空寂,隐约像具行尸走肉。
  他周身气场太压抑,连瑶持心都不太敢和他搭话了。
  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师弟心情好起来呢……
  大师姐趴在床上发呆。
  仔细一想,奚临好像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他不爱任何吃食,对法器不感兴趣,对灵石仙草也不感兴趣。分明相处了不短的时日,瑶持心居然找不到一点可以让他高兴的事物。
  她蒙上薄毯——
  可愁死人了。
  *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时,刺眼的阳光从缝隙投到眼角,奚临下意识地皱眉避了避。
  院里的同门兴冲冲地问他:“奚临,练剑去吗?”
  “不了。”他久未出声,开口竟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去吧。”
  对方大概也习惯了他的不合群,很快呼朋唤友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他目光跟随着院门合上的一线余辉停在墙角之下。
  即便师姐帮忙缓和了他与同院弟子的关系,但自己仍然学不会要怎么维系。
  奚临走出房间,索性在门槛上就这么坐了,漫无目的地看着夕阳西沉,暮色四合,星空伴着渐渐暗下的天色挨个浮现。
  也就是在这时,师姐传信的纸鹤扑腾着翅膀朝他飞来。
  瑶持心的仙纸鹤与别不同,闪着湘妃色的光,青年抬起食指给它个落脚处,那纸鸟便听话地停了上去,飘出一句清丽而惆怅的话音。
  “奚临,我修炼瓶颈了,好痛苦,你来帮我指点指点好不好?”
  他眼神未动,只将失去灵气的传信纸鹤收起来,垂眸去灵台里问道:“师姐,你有哪里不明白?”
  奚临等了一阵,很奇怪,她没有回应,便不由又重复了一遍:“师姐?”
  “……”
  不知道她那边是在练什么功法,青年只好摁着膝头起身,锁上屋子关好了院门,不紧不慢地拖着脚步往瑶持心的住处而去。
  彼时的天幕已全黑了,深蓝的夜空映照在他侧脸后的背景上,星辰把浓云都打出了一抹莹亮的光辉。
  师姐的小院对他不设禁制。
  青年的眼皮耷拉出了疲倦之态,慢悠悠入内时边抬眸边开口:“是修炼什么遇到瓶颈了……”
  话尚未说完,半空里一件不知名的法器凭空卷起一股风,将头顶的云雾吹散开来,皎洁澄澈的圆月立刻普照四方。
  挺立于院中的乔木迎风吹拂,竟在清辉照过的刹那开出了绯色的小花,花瓣边满是如水的月色。
  奚临没来得及回神,一曲幽邃冲寂的排箫声便悠扬地响在枝头树梢。
  他眼里不自控地漾起轻泽,如夜空急掠的一束拖尾星,将周遭的光全数映了进去。
  那花树繁茂参天,每个音好似都盘旋回荡在郁郁葱葱的叶片之间。
  是《浮槎》。
  女子光着脚高坐在树枝上,垂下的长裙裙摆摇曳轻盈,华贵的丝绸细细点点地反射出碎光,灵明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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