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卿司向来都是这般的狠厉绝情。
为了达到目的,从不考虑他人那点子虚无的尊严心情,也不在意谁恨他疑惑或喜欢他。
他只看结果。
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十年之内,由从七品小官做到外放官职的最高长官正二品都指挥使,走完了他人几辈子都走不完的官路。
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话他并没听进去,越觉担心,“你这般的武断决绝,大母怕总有一日,会伤了自己。”
“大母放心,你孙儿铜墙铁骨,谁敢伤我、谁能伤我?”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原来真正的伤,并非铜墙铁骨能防住,而是从身体里最柔软的心开始的。
心一旦伤到,便会痛得肝肠寸断哀毁骨立。
老夫人无意与他争辩,有些道理方要实实在在地吃过亏才能看个透彻。
“那丫头在你那伺候的,可还算舒心?”
沈卿司的筷一顿,“不知大母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便是我为你安排的通房丫鬟那个叫桑无忧的,你与她可有同房?”
提及她,沈卿司忽然没了适才的食欲。
那丫头,表面温顺和蔼得像一只小猫儿,实际上倔得跟头驴似的。
又或者说,她只是在外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利爪,只要碰触到七寸,她便会不顾死活的晾出来一双爪子,顺便,抖着小胡子,哈一哈气。
“看样子,她伺候的不好?”
沈卿司没有回,反而问布菜的小厮,“这菜是新上的?”
小厮笑眼上前,“回大爷,这是咱们膳房一道新菜,名为【盘龙吞凤】,由蛇肉和鸡肉制成,形似一条盘绕的龙在吞噬一只凤凰,取龙凤吉祥之意。”
挑起一筷,放入口中,绵密清甜的味道散在舌尖。
沈卿司琉璃眸子掠过一丝诡黠,“她会伺候好的。”
再野性难驯的物,都将会有收服她的主人。
第九章 新的盼头
浮曲阁里,是躲不开的哭声。
沈卿白瞧着眼前小娘与姨母抱成一团哭成泪人儿的模样,心里也很不好受。
“早说要你去多求求他,让你得个一官半职的!你偏为了面子不肯去,如今外面人都骑到你娘家头上来了,亲表弟眼看要命散黄泉,你竟什么都做不了!”梁姨娘哭得涕泪横流,又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怎么她生的儿子是文武曲星,我生的儿子却是个窝囊踹!沈卿白,你个废物!从小就是一事不成的废物!”
沈卿白将头深深埋进胸膛里,牙齿咬着舌尖,微苦血腥味传来。
这样的指责谩骂他从小不知听过多少,只要小娘稍有不顺,就会指着他骂废物。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卿司的出尘,和自己的卑贱。
兄长的生母是侯门贵女,自己的小娘是知县庶女。
兄长天生出类拔萃、样样一点就通,他却是个学十次不抵一次的蠢货。
连父亲瞧着自己的文章都摇头,转身对小娘道,“当初我便说,让你多吃些核桃。”
别人都道他会投胎,没了卫指挥使的父亲庇佑,又得了个都指挥使大哥的羽翼,此生富贵无忧矣!
可却没人知他的苦楚。
那样七行俱下的父亲,那样明月争辉的兄长,更衬他的愚蠢罢了。
争什么、又学什么?
他反正怎么也越不过这两座大山。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苦笑间,竟忽而生出自戕的荒唐想法来。
星子点点,各有各的苦涩。
三更深夜,油灯燃到晦暗,桑无忧还佝偻着腰杵在微光下,聚神做着针线活计。手边的榻上是成小堆的手帕和鞋面,个个不重样又精巧有趣。
长长细细的针线将她弦月似的面容割成两面,一面是热腾腾的沸水烟火,一面是冷艳艳的寒山清月。
手中的帕子还没绣完,便听院子里出了响动,脚步轻轻重重的似有好几个人,她赶忙一口气吹了灯,在黑漆漆的西厢里听声。
“不必点灯,悄声些!”
声虽小,可此时万籁俱寂,她仍听出那人正是沈卿司身边的侍从铁林,用他的憨声在低声吩咐守门的小厮。
轻手轻脚在榻上跪起,大约绕过油灯的位置,爬到窗牖下轻推个小缝隙,冷风也顺着这狭小的缝隙扑到她的脸上来,霎时清醒。
溜出去的眼神儿见正室廊下的玲珑八角灯底立着一人,着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放下帽檐方露出面目,正是一脸冷冽的沈卿司。
二更出,三更回。连自己院里的都不叫知道,他是去偷偷见谁?
能让他深夜去见的,必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她才想到此处,忽觉面上一刺,定睛过去正巧撞见沈卿司朝她的位置望过来。
她赶忙不动声色轻手落下窗子。
转过头来面对黑漆漆的屋子,心止不住地乱成一气。
此间见山院的灯都落了,只余他主屋两盏玲珑八角灯,从他的角度瞧出去黑漆漆的一片,应是怎么看都看不到自己的。
只是他刚才的一瞥实在太过凌厉,让心虚的她都觉得自己被瞧了个正着似的。
他爱去哪里去哪里,他们大人物的事儿又与自己一个小丫头有何干系?
想到这儿,她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多出的好奇心。要紧的还是安心把自己手中的活计做好,好多换出些银两早些出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