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师尊对此司空见惯,筷子灵巧地避开混乱战场,技术高超地挑了一块鱼肉。
  “幺儿,吃吗?”
  唐臾逗狗似的,笑眯眯地看向沉默坐在桌角的危雁迟,筷尖挑着那白嫩的鱼肉,油汪汪地晃荡,诱人至极。
  那时危雁迟忍耐着四肢深处涌来的热意,甚至没什么力气点头摇头,只抿唇看着唐臾。
  可能是危雁迟脸上有些薄薄的泛红,也可能是他在炽潮期的眼神格外湿润,他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冰冷古板,倒像条有点可怜的小狗。
  “想吃啊?”
  师尊误解了徒弟的眼神,以为他馋,故意一口把鱼肉吃了,贱兮兮地说:“哎呀,这块被我吃掉啦,想吃就自己去夹吧。”
  危雁迟紧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师尊优哉游哉地吃了半天,终于迟钝地发现小徒弟有点不对劲。
  他把手背贴到危雁迟额头上,被烫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换成了掌心。
  危雁迟应激性地往后躲,被唐臾摁住了。
  师尊眉心微皱,微凉的掌心覆在危雁迟额头,浅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他,让危雁迟产生一种自己被认真关心着的错觉,令他身体发麻。
  “嚯!徒儿们快来看!”师尊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奇大喊,“鬼的体温居然能这么烫的!”
  危雁迟:“……”
  师姐师兄们因为这一嗓子停战了,兴冲冲地围过来摸小师弟,跟冬天在火炉边取暖似的。
  大师姐搓得尤其起劲儿,说哎呦小师弟真可爱,暖暖呼呼的像个刚出炉的小包子。
  危雁迟麻木着一张脸任他们摸。
  “诶诶,都摸够了吧。”
  师尊扒拉开徒弟们的爪子,俯身,一把抄起了危雁迟。
  危雁迟:!
  少年肌肉紧实、身材高挑,身子沉甸甸的,清瘦的师尊竟然能轻松地抱住他。
  唐臾把危雁迟抱到了里屋的榻上,关上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情况。
  具体问的什么危雁迟已经不记得了,他那时晕乎乎的,只记得师尊坐在榻边,离他很近,身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淡香。
  “还热?”师尊问。
  危雁迟抱着膝盖乖乖坐着,不说话。
  “小闷葫芦。”
  师尊轻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躺。”
  危雁迟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被蛊惑似的遵守师尊的指令,真的慢慢挪过去,枕到了师尊腿上。
  “闭眼,放松。”
  唐臾的声音堪称柔和,温润的指尖在穴位上游走,灵力缓慢流入,安抚着危雁迟的燥热和疼痛。
  师尊说,发热原因暂时不明,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但我可以帮你缓解。
  危雁迟觉得脸上痒痒的,是师尊垂下来的长发。
  他不敢睁眼,脸上更烫了。
  一根冰凉的小东西落到危雁迟脸上,他拿来一看,发现是师尊的白玉簪子。
  师尊的头发彻底披散下来,扫在危雁迟眼皮上,酥酥的。
  “簪子滑下来了。”师尊随口解释了一句,“放旁边去吧。”
  危雁迟难得违抗师令,闷声不吭地把簪子攥进手心。
  温凉细腻的触感,像师尊的触碰。
  后来危雁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师尊的白玉簪。
  “醒了?你睡了一整天。”
  唐臾一看他恢复了就忍不住嘴损,“真能睡啊,跟猪一样。”
  危雁迟手心一烫,双手恭敬地把簪子呈给唐臾,垂头敛眸:“徒弟失敬。”
  唐臾扫了眼簪子,显然已经忘了这东西,哈哈大笑:“喜欢就送你了。”
  危雁迟一僵,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师尊却已拂袖转身,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摇头笑笑:“就一破烂玩意儿,当个宝似的……”
  …
  危雁迟看着师尊远行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与紧张感。
  别走!
  他想喊,嗓子却像是被彻底封住了,半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师尊在前头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一根手指拎着酒壶,青衫飘逸,没有回头。
  他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
  师尊悠悠丢下一句:“乖,别追了。回家等我……”
  危雁迟感到心悸,像潮汐带走脚下的细沙,他很少感到这样庞大的空寂感。
  没有任何预兆的,一把刀尖猛地从师尊右肩穿出,撕裂出骇人的巨大伤口,猩红的鲜血迸裂而出,撕开一场永远无法避免的灾难。
  隔着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鲜红的血喷了危雁迟满头满脸。
  “!”
  危雁迟乍然惊醒,浑身冷汗,身子还是发烫得厉害,心跳快得要炸出胸膛,眼前一片眩目的红光。
  窗外,繁华的现代都市浸透在夕阳如血的玻璃罐子里,建筑形状荒诞,巨型圆日吞吃尖顶,恍如隔世。
  白玉簪还被危雁迟紧紧地攥在掌心,流转着千年不褪的温润光泽。
  他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师尊。”
  第5章 走虎(四) 满天飞仙神,皆非血肉身。……
  危雁迟手指动了动,把全屋的智能组件全部关机,包括房间外正在充电的机器人。
  窗幔落下,完全隔绝了外面高楼大厦的景象,屋里只剩下几豆跳动的烛火,映着古朴的陈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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