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回来了。”
  “我又不经过你同意跑回来了,怎么这次不骂我了呢。”
  这一次,她故意讨骂, 也无人回应她。
  江好一人守在外婆床前,偶尔会有人走进来看看外婆。江好一直没有回头, 无心去关心是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 外边天色很暗。
  外婆的状态,食物和水都无法进了。
  江好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每隔一会儿用棉签沾温水涂在她的唇上。
  有人走进房间里。
  周姨给她披了件衣服, “我来守着,你去吃点东西。”
  江好摇头。
  “你这样不行的。”周姨的语气很是担心。
  江好的眼皮抬了抬,看向周姨, “她会醒来吗?”
  “醒来再看我一眼。”
  江好脸色苍白,哭肿了眼睛,眼底布着血丝。视线锁在她面上,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周姨不忍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双眼睛里,最后一星半点光亮熄灭了。
  江好紧握着外婆的手,低下头,脸侧贴在她的手上。
  手机震动着。
  因为那条被她驳回的审批,对方给她打了一天电话,短信里更是连篇的指责。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很努力想把生活过好了,可是为什么工□□情亲情都一团糟,好像她的人生就该这样糟糕。
  她突然感觉无比乏累。
  江好将那个号码挂断拉黑,点开微信发了条消息,在钉钉里提交了离职申请后,关机,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那天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想她初到家时的样子,想她每一次离开家时的背影,想着自己拉扯大的孩子,终于嫁进靳家,可以过上好生活。
  时间无声地流淌。
  第二日的傍晚。
  外婆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很粗重。
  江好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麻木地睁着,注视着外婆的面容。
  忽地,外婆的手用力地回握着她,头也朝着江好的方向偏了过来。人仍未清醒过来,呼吸急促而粗重。
  仿佛用尽力气想在最后说些什么。
  鼻尖止不住的发酸,江好拼命忍着眼泪,靠近外婆。
  “我知道,我知道……”
  “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懂事得体,不给靳家和江家丢脸,不惹麻烦。”
  据说人最后失去的感官,是听觉。
  外婆或许听得到。
  “我真的记住了,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
  她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呼吸越来越轻,几乎让人感知不到。
  最后,戛然而止。
  江好一遍遍重复着,你放心,我会听话。
  紧紧握着的手,再无温度。
  一向被打理得紧紧有条的院子里,设起灵堂,有年长些的长辈帮忙,一切都按照榕城的习俗来办。
  来吊唁的人劝她看开一些,外婆到了这个岁数,既是寿终正寝,那么也算得上喜丧。
  愤怒或是悲痛,都没有,江好再无力回应他们。
  外边做着法事,停灵的木棺前摆着火盆和小板凳,江好坐在小板凳上烧纸钱。
  靳斯言在她的身侧,两人什么也没说,彼此之间只剩下沉默。
  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很烫,可是谁也没有躲避。
  纸钱烧完后的灰烬在空中盘旋着,或许是故人不舍得离开。
  江好看着木棺,喃喃道:“以前总是你带着我去寺庙烧香,去扫墓,希望佛祖保佑祖宗保佑,怎么……现在到你保佑了呢。”
  隔天,殡仪馆的车来接走外婆。
  江好坐着靳斯言的车到殡仪馆,所有的手续都是靳斯言和她一起办的。
  在遗体去火化之前,进行告别仪式。
  告别厅里,司仪念着悼词。
  越亲近的亲属,站在越前面,第一排仅有江好和靳斯言二人。
  江好异常的冷静,仿佛接受了外婆离世这件事。在司仪推进的流程中,鞠躬,磕头,将手里的白花放在棺上。
  仪式到最后,司仪说,“最后再送送亲人吧。”
  告别厅左边的角落,有一道小门。
  门面漆黑。
  工作人员推着外婆的木棺,走向那道小门。
  江好怔着,一时大脑中空白,只是亦步亦趋地扶着棺往前走。
  行至那道门前,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前,示意停步。
  江好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想要跟上去。工作人员拦住她,不许她在往前。
  她挣扎起来,试图大力地拨开工作人员。
  江好唤着“阿嫲”。
  心知外婆进了那个小门,她就真的走了。
  这两日来给自己做好的心里建设,都在这一刻崩塌。她崩溃地摇头,“不要走……”
  有人挡在她身前,将她拥进怀里,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木质香调。
  靳斯言的声音有些低哑,“她会放心不下。”
  她挣扎的动作,忽地停顿下来,转而大哭着捶打身前的人。
  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抱着她,任由她怎么哭喊捶打,都没有松手。
  一个多小时后,江好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骨灰盒。曾经外婆牵着她的手,幼时的她尚需抬头看她,现在却是她手中轻轻一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