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过,看看前排裴少成端正的背影,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情绪。
不就是背书么?难不倒我柳少爷。
想当初,为了访一株雪中红梅,他寒冬腊月跑到郊区寒柘寺,爬了千余级台阶,手脚几乎冻伤才得偿所愿。跟那时相比,眼前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当晚回去,柳舜卿梳洗完毕,果然点起蜡烛开始用功。
奈何这篇文章实在不符合柳舜卿的审美,背得他昏昏欲睡,最后直接将书扣在脸上迷糊了过去。
吟松轻手轻脚进来,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将书拿开,帮裴舜卿摆好手脚,盖好被子,熄了蜡烛悄悄退出去。
次日一早,柳舜卿发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天亮,《洪范》只背了一小部分,急得连连顿足:“该死该死,怎么就睡着了?吟松你也不叫醒我,可坏了大事了!”
吟松嗫嚅道:“小的看少爷太累了,实在不忍唤醒……不就一篇文章么?不会就不会,又能如何?”
柳舜卿急道:“关键别人都会,就我不会,委实有点丢脸。那裴少成本来就不爱搭理我,看我这么笨,估计更不待见我了。”
“不待见就不待见!他不待见咱们,咱也不待见他不就完了?”
“你说得倒轻巧,他生就那等容貌,我能说不待见就不待见么?”
“少爷你为了他容貌美,去背些你从前一向都觉得不美的文章,岂非得不偿失?”
“文章怎能跟人相提并论?总之,书我还是得努力背,免得再落人耻笑。下次我再睡着了,你务必把我叫醒。”
吟松噘噘嘴,不情不愿拖长声音道:“是……”
柳舜卿到了讲堂,还没到上课时间。
他眼珠一转,将昨天背会的内容回忆一遍,凑到裴少成身边拱手道:“裴兄,昨天的《洪范》篇,我已背了一些,但有些内容不大理解,能否请你赐教一二?”
裴少成身体不自觉往后躲了躲,轻抬眼角看过去,柳舜卿正笑吟吟一脸期待盯着自己。
昨天李先生确实说过,让他不会解就问同学,自己也算同学之一……他微微蹙眉问:“哪里不解?你且说来。”
柳舜卿道:“第五筹,皇极,这部分我整个儿都读不太明白。”
裴少成正待开口,旁边吕质文嗤笑道:“我没猜错的话,你来问裴兄问题,无非是想拉关系套近乎。可是,你不觉得,你拿这种低级问题来搭讪,只会适得其反么?不光不会拉近关系,还会显得你很无知,简直无异于自取其辱!”
柳舜卿懵了一瞬,咬咬下唇,抬眼笑道:“吕兄你读书虽比我多,记诵也厉害,可惜,对先圣思想的认识,却不及我深刻。”
吕质文不屑撇嘴:“你倒说说,我哪里不比你深刻了?”
“岂不闻夫子曾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不懂就是不懂,不懂就问,并没有什么错。按吕兄你的意思,便是让我不懂装懂,岂不跟夫子的教诲正好相反?”
吕质文气结:“你……”
裴少成忙打断二人:“你把书拿来,我解给你听就是了。”
柳舜卿冲吕质文得意一笑,将手里的书翻到《洪范》篇,款款放到裴少成面前。
裴少成逐句解完,缓缓抬眸,正对上柳舜卿弯弯的笑眼,不觉一愣,淡声道:“听明白了么?”
柳舜卿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明白了,多谢裴兄。”
裴少成忍不住皱眉,瞧对方这副神情,他怀疑这人刚刚压根儿就没看书,下意识便发出诘问:“你真明白了?”
柳舜卿眼睛弯得更甚,笑容在一刹那间漾开:“那不然……你再给我讲一遍?”
裴少成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柳舜卿慌得吐了吐舌头,忙道:“不用不用,我开个玩笑。真的听明白了,多谢裴兄!”
不多时,上课时间到了。李思昉一上讲台就问柳舜卿:“昨天的《洪范》篇,你背会了么?”
柳舜卿老老实实答:“回老师话,学生只背会了一小部分,还有多半不会。”
李思昉不由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没背会?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说的话,你又到底听没听进去?”
柳舜卿吐吐舌头,小声道:“学生知道,您的话也听进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篇文章实在不怎么美,我一背诵,就忍不住打瞌睡,所以……昨夜背到一半,不小心睡着了……”
李思昉拿戒尺狠狠拍了一下案几,怒道:“简直胡闹!先贤撰写这篇文章,是为了向后世传达治理国家的理念,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审美需求!如何能以美不美作为背不背的标准?!”
柳舜卿垂头小声道:“学生知错了,今晚回去一定认真背诵。老师您也别生气了,您白面有须,本来挺美,这么一生气,也变不美了。”
听到这话,底下有学生忍不出“嗤嗤”笑出声。
李思昉伸出食指对着柳舜卿,点了半晌也没想出拿什么话来应对,最后垂手叹道:“罢了!今天再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若还背不出,休怪我罚你!”
柳舜卿忙道:“谢谢老师!老师放心,我明日一定背会!”
当晚熬了大半夜,柳舜卿总算把这篇文章背下来了。次日,李思昉督促他再接再厉,尽快解读清楚,理解到位,以便在自己的文章中灵活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