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覃成眼中带笑,看似幽静无声,偶尔闪烁的眸光难掩其间如惊涛巨浪般的暗涌情绪。他就这样直直而又热切地望着她,不过三四秒钟,她又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城长民路的公墓,南区第三排第一号,阿玉在那里。覃成多方奔走打听,终于找到地方,代施晓祭拜了一番,我也不知道阿玉喜欢什么,就带了些水果点心,一束白菊,还烧了些纸钱。
谢谢你。施晓头低着,声音有些闷,阿玉一定高兴有人去看她。
今年清明我会再过去,覃成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她的吗?
她爱吃茯苓糕,帮我给她带些吧。自逃亡到落网,过去这么多年,施晓都不曾去祭拜过施玉。起先是不敢,后来是不能。
覃成保证,好,我一定带到。
他们聊了不少,却都是在说别人。探监就快结束,覃成抓着最后一点时间,说起对施晓的话。
我还要念四五年书,算起来和你在这里的时间差不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胡乱想事情。
嗯。
好好吃饭。
好。
好好睡觉。
好。
好好过每一天。
好。
我等你。覃成语气仍旧平淡如常。
施晓倏然抬眼,再次与覃成四目相对。多年前,他缠着她说过无数个你等我,如今换成了我等你。
她轻轻摇头,看着他说:别傻了。
探视时间到,施晓放下电话听筒,听从狱警的指令站起身。
我等你!覃成跟着站起来,声音坚决而笃定地喊着,不顾身旁人驻足侧目。
他眼眶泛红,目光期期,脸上的笑再也支撑不住,露出了原本的苦涩,明明难过却努力做出笑的样子,不太好看。
施晓被身旁的狱警押走,离开时转头对他最后劝了一句。
隔着透明玻璃,覃成看懂她开合的嘴唇说出的那两个字:听话。
她叫他听话,别等了。
尾声
那次与施晓见面之后,覃成信守诺言,再没去打扰她。
施晓遵守监规,积极劳动,年复一年,身边狱友来来去去,终于也快到她离开的时候。
即将刑满的狱友一同聊起今后的打算,有个阿婶说:我以前是开饭馆的,进来之后,店就关了。我家那口子说这几年打工攒了些钱,等我出去,好好找个铺子,还是他掌厨,我管事,一起把店再开起来。
一个大姐说:你们感情真好,换个一般的男人,哪愿意这么干等着。
我俩一个村的,往上数三代,还沾着亲呢。我上头有个哥,得病没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孩子,不往外嫁。他家穷,娶媳妇难。两边大人一合计,互相知根知底,干脆两家并成一家过。阿婶轻轻摇头,大半辈子过来,感情肯定是有,自个家里人那种,要说什么情情爱爱的,那谈不上。
人家经常来,还送这送那的,心里重着你呢。哪像我原先那个,结婚前一副非我不可的赖皮样,一出事,人直接提离婚,一天都不多耽搁。一个年纪轻些的女人忿忿道,我不也是为了挣钱给家里,让人骗了走错路。
阿婶问她,那你出去后,住哪里?
跟我爸妈住。他们帮我带着女儿,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行。她垂眼叹声,家里老的小的都需要人,我觉得特亏欠他们,等出去了,找个踏实的事做,好好对他们,把家撑起来。
阿婶安慰道:一家人在一块,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个人接话,是啊,我家里也这么开导我。一家子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她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施晓,顺嘴问:施晓你呢,出去后怎么打算,家里都盼着呢吧。
先前说话的那位大姐用手肘戳了下这人,给她使眼色,示意把话打住。大姐名叫阿芬,跟施晓同期进来,比较了解她的情况,知道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去。
一时间,气氛突兀地安静下来。
施晓还是平常的淡然模样,轻声回道:出去后的事等出去了再说,现在想也想不着。
休息时间到,众人排队集合,前往车间劳动。
日子一天天重复着,施晓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逐渐临近的离开日,并没有过多的期待。
某个寻常的晚上,大家在一起观看新闻。
城市青年医生队伍进入贫困地区帮扶,在恶劣的条件下艰苦工作。面对采访镜头,一位年轻医生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来到这里,希望能尽自己所学,为需要我们的人提供帮助。
记者问:来这里的医护人员,都有着超越一般的艰辛付出和奉献精神,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比起大城市,这里有更需要我们的群众。对个人而言,治病救人,能被需要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恍然间,施晓身体犹如过电般怔愣住,仿佛一下回到那个贴满众多高校照片喧闹的教室角落,她那句不经意间的有感而发,跨过t不同时空,于此刻悄然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