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李迟看过信后,没有看方铭,而是问彭磊:“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彭磊说:“回禀陛下,并非普通江湖人士,而是长春观修行的道士,游历途中所见。时间紧迫,臣还没来得及着人核实。”
南平国自武帝时期便推崇道教,其中以长春观最为出名,在各地都设有道观,就连肃王李坚都在京城中的长春观寻仙问道,其规模可见一斑。出身长春观的道士们相比寻常闲散江湖客,说话的分量更重,可信度也更高。
李迟冷笑一声:“北城雪患、沧州暴乱,一而再再而三,蒙蔽圣听上瘾了么?”
方铭的汗已经湿透了后背,朝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他不敢动,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将头扣在地上,等待李迟的决断。
“方尚书,”李迟声音很轻,但却让人不寒而栗,“这事你得解决好,朕会派人协助你,还望你莫要令朕失望才是。”
方铭声音颤抖,如蒙大赦:“陛下圣明!”
“彭爱卿,”李迟又道,“着人核实、紧盯叛军动向,做好收缩兵力、保卫京城的准备。”
彭磊应道:“是,陛下。”
李迟起身拂袖:“散朝。”
......
北方战线退至乌尔察,南方战线退至韶关,放眼全境,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调配了,若是沧州叛军强行突破,京城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此时,赵梓明却突然向李迟辞行,说:“陛下,我要离开一阵,不会太久,期间会有影队护陛下周全,莫要担心。”
李迟虽然知道赵梓明没有一官半职,与他也不过是半师之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去哪?北边、南边?还是沧州?”
赵梓明笑了笑,答道:“都不是,我......我回一趟玉龙门,或许能让现在的局势有所改善,但若是不能的话,那就只能仰仗侯爷一人了。”
见李迟不再追问,赵梓明抱拳行礼后,脚尖一点,飞身而去。
玉龙门位于玉龙雪山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终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与北疆的雪不同,玉龙雪山的雪更白而透亮。树枝林梢挂着无数剔透的冰棱,藏匿在浓厚的云雾缭绕中,寻常人进去了便会迷失方向,而只有被雪山欢迎的有缘人才能窥见其真容。
传闻第一代掌门人是谪居世间的仙人,饮了玉龙雪山的冰泉后,悟出了武学的至高境地,于是开山立派,徒子徒孙成才后方隐居山林。至今已过数百年,人间沧海桑田,玉龙门也成了如今江湖之中最神秘的一支力量。
赵梓明磕长头匍匐在山路,每上一级便行一礼,行过三千三百级台阶,直到日落西山,才终于跪在山门前,双膝下一片血肉模糊,在雪地中如同红梅盛放。
自他下山已过十年,扎着总角辫的小门童并不认得他,疑惑地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赵梓明压下眼底的酸意,抬头看着被冰雪覆盖的山门,半晌才答道:“在下赵梓明,玉龙门不肖徒,求见江掌门。”
两个门童疑惑地相视一眼,其中稍年长的那位最终点点头,拎起袍摆,转身迈开小短腿,噔噔瞪跑去禀报了。
留下的门童与赵梓明大眼瞪小眼,毫不掩饰好奇地打量赵梓明,觉得这人长得还挺周正,应该不是坏人,于是鼓起勇气开口:“你是被逐出师门了么?”
赵梓明摇头苦笑:“不是。”
门童皱起眉头:“那为何说自己是不肖徒?还一路跪行上来?”
“说了你也不明白......唉,算了......”赵梓明摇摇头,轻声说,“此番前来,或许会为师门带来灭顶之灾。”
门童不解:“那你为何还要来?”
赵梓明咽下喉间苦涩,答道:“若我不来,或许百姓会遭受灭国之难。”
门童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但见此人眼神真挚不似作伪,于是不再继续盘问。
雪落山门,小童子甩了甩拂尘,摇头诵道:“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
那位稍年长的门童噔噔瞪跑回来,说:“这位公子请回吧,师尊说他不见客。”
但赵梓明没走,而是继续跪在山门前,任由冰雪将他的身躯厚厚覆盖,远看如同稚子堆的雪人。
明月高悬,夜风拂过山林,发出如同叹息之声,两位门童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相伴回去睡觉。
一双白靴在赵梓明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出现,赵梓明眨了眨眼,雪水洇进眼睛,他的四肢已经僵硬无法动弹,嘴唇也冻得乌青,翕动几下也没发出声音来。
啪!
江新月一巴掌抽在赵梓明脸上,但赵梓明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并不觉得疼,那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想:“师兄的手冷不冷?”
在他失去意识倒下前,江新月冷哼一声,拎起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像捉鸡崽一样提起来,几步飞跃便进到山间楼阁中。
赵梓明被扑通一声扔进装满温水的桶里,冻僵的四肢逐渐复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挣扎着爬了出来,浑身湿淋淋地跪在江新月面前。
江新月把弄着手中的折扇,垂眸看他,冷声道:“清醒了?”
“师兄......”赵梓明艰难开口,“如今南北战况紧急,沧州又出叛乱,京城如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旁人不知,但师兄一定能看出来,南平国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