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视苍安县百姓如猪狗、草芥,那就由他们决定你的生死。”杜宣缘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有人施舍给你,我就放了你,如何?”
  严登化冷笑一声,当即道:“一言为定!”
  那些庸庸碌碌的平民百姓有什么用?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自己只要许诺金银财帛、女人地位,不愁有人为他奉上吃喝。
  翌日,严登化便被绑在县衙门口,杜宣缘甚至没有堵上他的嘴。
  他虽然多日不曾用过饱饭,但这时却莫名精神起来。
  见逐渐有苍安县百姓向这边聚拢,严登化当即高声表明身份。
  一听说是山里的土匪头头,许多人当即如鸟兽般溃散而逃,连热闹都不敢凑。
  即便被牢牢捆缚,严登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得意起来——不过是一群愚民罢了。
  他在剩下这些人或凝重、或奇异的打量目光下,气势如虹地说明如果有人给他一碗水,他将带那人和他的家人一并回到寨中,享受锦衣玉食。
  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
  但严登化并不着急。
  他知道这些无能的百姓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做选择——永远瞻前顾后,不会有任何大作为的愚民。
  突然,一块石头砸在他的额头上。
  新鲜的伤口泌出一点儿血珠,很快被寒风冻住。
  严登化出奇的愤怒,猛然瞪向方才拿石头砸他的家伙。
  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没什么力气,丢出巴掌大的石块也只是在他头上擦出一点伤痕。
  她红着眼圈,在严登化发狠的目光下毫无畏惧,又举起一块石头向他砸来,口中悲愤地嘶吼着:“土匪!你还我爹爹!”
  越来越多的石头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严登化一开始还有力气咒骂,后边再不敢出声,身上被无数石块反复击打,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他们怎么还不停手”的央求。
  直到一队士卒向这边走来。
  “诸位!诸位!”士卒们并没有对百姓动手,而是温声道,“此乃朝廷要犯,还要审的,大家别把人打死了。”
  百姓们终于停手,但还有人犹不甘心地向严登化吐唾沫。
  陈仲因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又看向杜宣缘,轻声问:“严登化罪行滔天,足以伏诛。”
  杜宣缘知道陈仲因是误会了,以为她手中没有证据,暂时杀不了严登化。
  她抿了一口热茶,才慢悠悠开口。
  “我不需要他认罪,我只想看他被人唾弃、被折磨;我不是在讨回公道,那实在太迟了,我只是在,”杯盖落回杯盏上,严丝合缝,杜宣缘微笑着吐出两个字,“报复。”
  第61章 春秋笔法
  又过了几日。
  天气虽然转晴,但积雪白日还未完全化开,晚上又被寒风一吹,直接冻成冰坨子,踩上去“嚓嚓”作响。
  军营里的事情总算彻底尘埃落定。
  该由穆骏游撰写文书上报朝廷。
  但就这样一封述职的文书,穆骏游写了一天,还不见落笔。
  杜宣缘悠哉游哉的打转,瞥见穆将军手上狼毫笔尖的墨水都结冰了,他还不曾下笔,便笑道:“穆将军在担心什么?”
  穆骏游闻声回神,随手将沾了墨汁的纸张揉作一团丢尽纸篓中,上下打量杜宣缘一番,道:“陈太医倒是装也不装了,成天只在军营里闲逛,又是为了什么?”
  “装什么?”杜宣缘奇道,“内子代我做好本职工作,有这样的贤内助,我当然无所事事起来。”
  自军中事务步上正轨,本该由杜宣缘去做的军医之事,全被陈仲因代劳了。
  那小子跟在贺老先生身后乐此不疲。
  陈仲因对待学医这件事可比杜宣缘上心多了,他独独在医术上敏而好学,叫贺茂春如获至宝,很快便将杜宣缘这个爱耍嘴皮子的丢在脑后,专心教导起这块璞玉。
  穆骏游倒是真没想到。
  当时杜宣缘因为军中缺少大夫向他申请带上自个儿“媳妇”——穆骏游至今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军医无缘无故请辞——他当时还笑这太医天真,军中苦旅,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何受得住?
  结果她这“娘子”不仅受得住,还乐在其中,还是一个人顶十个人的嘎嘎干活,哪里有人需要看病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并且到了苍安县,穆骏游才知道杜宣缘这是拿安南军当顺风车、带着“媳妇”回娘家来的。
  现在这厮居然还在他面前炫耀!
  穆骏游被这“恬不知耻”的秀恩爱行为酸到,又听出杜宣缘话中的调侃与暗示,神色不由自主地松快几分,调侃着问道:“不知小先生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陈仲因这副身体的年岁比穆骏游小了近十岁,他一声“小先生”,可谓是诚心之至。
  杜宣缘笑意加深。
  她提起炉上温着的热水,用温水化开一点墨,提笔在案上一张草稿上随手写下一行字。
  字体、字距都端正到宛如雕版印刷出来般死板,和杜宣缘本人的性格比起来可谓是大相径庭。
  ——若是陈仲因瞧见杜宣缘此时的字迹,定会十分惊奇。
  这不仅和杜宣缘前几个月的字迹完全不同,又与太医院藏书的字迹一般无二。
  穆骏游更多是关注在杜宣缘写下的内容里。
  他粗略一看,杜宣缘行云流水到好似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写下的话,几百字通篇都是用他的口吻阐述着此行多么艰难、水土不服、疲于赶路,并且在苏勤的刁难下节节败退,好端端上万人的正规军,面对山匪居然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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