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 第72节
木离恍然大悟:“谢烬渊……”
话音未落,谢烬渊的手指骤然如冰,丝丝凉气拂面,他收回了手,木离心头一惊,生起莫名的恐惧,她猛地去捉他的手,可他的手掌犹如薄薄的水幕,一点一滴地慢慢散尽。
“谢烬渊!”她着急地又去捉他的衣袖,可一经碰触,那衣袖便如氤氲散去。
“木离……”他的面孔慢慢随着荡漾的细小水波越来越看不清了。
怎么回事?他的灵台?要消散了!
身随形灭,神魂尽碎,就要消散了!
她的心嘭嘭得跳,几欲跃出喉头。
“谢烬渊!”木离太阳穴突突抽痛,眼睛涩得发痛,可她伸手一摸,颊边濡湿,全是眼泪。
他的瞳仁仿佛盈满破碎的星光,碎影光澜,却寸寸灰败。
“你别走!”木离不敢再去碰他,唯恐自己的碰触使他的身体碎裂得更快,“你别走!”她的指尖凝聚灵力,朝他渡去,却如青丝一般穿透了他破碎的身躯。
“谢烬渊!”
周遭的水幕轰然陷落,溅起的水波如珠,颗颗晶莹,眼前的谢烬渊便如水珠散去。
“谢烬渊!”
“木离?”
木离怔愣原地,水障散去,李孟寒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你……为何在此?”
木离茫然四顾,而先前的水珠已不见了踪影。
“谢烬渊呢?”她慌忙问道,转身之时,周身灵气乍泄,她的体内充盈着灵力,周围的气息愈发清晰。
她微一扬手,空中便聚集了数朵火烧似得腾云。
李孟寒眉心蹙拢,望了一眼内丹剥去后,地上将死的巨龙,又望了一眼木离:“这是何缘由?”分/身幻影之术?
“师尊。”木离脸上泪痕仍在,她的视线落回了李孟寒额心处的魔印。
李孟寒微微避过了眼。
“师尊?”木离声音犹带哭腔,“双镜引雷,师尊不是身陨神灭?魂入幽冥了么?”
李孟寒抬眼:“我本堕魔,幽冥便是我的处所。你为何在此?你已入魔化龙,如何恢复人身?”
“他说得都是真的?师尊早就知晓我是邪神托世,是为了定心珠堕入魔道?”木离不答反问道,一双眼睛只牢牢地盯住李孟寒,“师尊教养经年,师徒之恩,全是谎言么?”
她每问一句,李孟寒面色便更难看一分。事到如今,已是辩无可辩,求道问道,清净其身,他的道心早已动摇。可他眼睁睁见过木离入魔化龙,如今龙身既死,木离也该神魂俱灭,可她为何好端端地又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为何流泪,那道士灵台破碎,却将定心珠度给了她,真是谢烬渊?
那另一个?
李孟寒转眼却见水障退去之后,先前受伤,由水障包裹的谢烬渊已是昏迷了过去。
木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心头一凛,之剑李孟寒身影晃动,可她的身法更快,转瞬便挡在了躺在谷底昏睡的谢烬渊面前。
“师尊,想做什么?”她弯腰拾起散落地上的玄光剑,横剑当胸,“师尊,想杀了他么?”
第89章 孟寒
杀了谢烬渊。
李孟寒早了生了杀念, 早在谢烬渊宗门大比取得玄光剑的那天,他就想杀了他。
后来, 木离跪在他面前,说要与谢烬渊结为道侣。
谢烬渊一定要死。
绝情谷中,谢烬渊九死一生,到头来没死成,竟然再入绝情谷。
不自量力。
眼前木离戒备的姿态愈发刺目,李孟寒指尖轻摇,当空旋转的两面铜镜纷纷落下, 落回了他的掌中。
“今日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杀了他。”无论方才的道人是不是谢烬渊,魂飞魄散, 剩下的这个也一定要死。
木离的目光黯淡,四溢的灵气轻振衣袖,她执剑道:“师尊, 赐教。”
木离甚少忤逆他,铁了心的两次皆是为了谢烬渊。
李孟寒额心的魔印愈深, 口中诵诀, 两面铜镜飞转, 青色的光晕直朝地上的谢烬渊打去。
玄光剑横扫而过, 撞上青光发出轰然巨响。
木离手臂发麻, 身形陡转, 扬手捏诀,两团赤色火焰自天穹落下, 烈烈火光,一东一西,落在蟠螭铜镜的镜面之上, 噼啪数声,镜像风起云涌,日月相照,当中一道白虹贯日,木离定睛一看,却是一条白龙,穿梭于两面铜镜之间,可首尾相逐,仿佛禁锢于景象之中。
雪白的犄角,雪白的鳞片,龙须却是血红色,龙鳞之下贯穿脊背的还有一条若有若无的血红丝线,光晕流转其间时隐时现。
她见过此龙相!
李孟寒从未见过此景象,不由一惊,顿住了动作,抬眼望去木离周身被重重金芒包裹。
灵台处波涛汹涌,金光万丈,耳畔犹如狂风呼啸。木离察觉到她金色的内丹缓缓旋转,灵力游走全身。眼前云影天光交错,终于披云雾,睹青天。
金顶楼阁绮丽天穹,楼畔七宝嘉树光华夺目。
楼阁重重尽头,是一处冰雕的宫阙,殿前炉鼎香火鼎盛。
殿中空无一人,角落处摆着云龙纹长案。
案上垒叠竹简,竹简之上放着一个纸人。
这是何人的宫阙?
身后犹如狂风起,一条白龙径自飞入楼阁,绕着雕龙的玉柱盘桓,龙首下垂,似乎也在看那纸人。
“西术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晚来了片刻。
“这是纸人。”
木离回身去看,长身玉立,面孔却是逆光,她能看清的仍旧是广袖黑氅,青色衣襟。
这个人就是西术。
“我当然知道他是纸人。我问得是,你为何做了个纸人?”白龙顺着玉柱滑下,挪到了长案之上,龙首搁在案上,顶着一对雪白的犄角,弯着脑袋似乎仔细地观赏着那个纸人。
青色的光晕在纸面上轻轻一闪。
“这纸上如何有你的气息?是你的一缕神魂?”
“此为道术。”
“何为道术?”白龙却问道。
“你诞生之日便是神明,而人要成神,必要修道。”
“何为道?”
“道为人中至善。”
白龙仔细又瞧那纸人:“这纸人会变成你么?会变成人么?姓谁名何,有名号么?”
那人影沉默了一息,才答道:“既是冬日里做得第一个纸人,便叫孟寒罢。”
孟寒。
木离身体越来越轻盈,她再度睁开眼睛,眼前的李孟寒真如白纸一般,一览无余。
“孟寒。”
西术的一缕神魂寄托在了纸人身上,不,是大罗神君的一缕神魂寄托在了纸人身上。
李孟寒听到她口中的称呼,起初不明所以:“你唤我什么?”
木离从来都称他为师尊,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
“孟寒。”木离灵台震荡,头晕目眩,李孟寒竟然只是一个纸人,一缕神魂寄覆于身的纸人。
她看他的目光悲悯,李孟寒心下一惊:“为何如此唤我?”
木离仰头再望空中的蟠螭铜镜,烈烈火光中,白龙影依旧困于镜影之中。
她低头再看谷底躺着的谢烬渊。
她不过犹疑了一瞬,李孟寒见到她的目光,不由勃然大怒。
魔气四溢,谷中那未散尽的血色八卦重临高空,血刃凌厉而下,刀刀刮向地上纹丝不动的谢烬渊。
木离仰头,玄光剑光如雪,将血刃悉数斩为两段,可她的剑式仍旧未停。
“念去去,不离,不离,归去。”
一剑化为百剑,寸寸剑光如雪,直冲入云,往上撞击着两面铜镜。
烈火自上而下,剑光自下而上,两面旋转的铜镜终于发出骇人的破碎之声,劈里啪啦得响了起来,镜面发现了一道又一道蛛网似的裂缝。
李孟寒难以置信地望向木离:“住手!”复又飞身去夺空中的铜镜。
可终是晚了一步,镜面在他眼前砰然而裂,碎片如晶莹的冰屑绽放,镜中白虹遽然腾云而出,径自飞向木离的身躯。
木离的心跳骤然快了两分,耳畔龙吟不止,尘封的记忆如泉水般翻涌成浪。
这就是最后一个邪胎。
不,根本就没有什么邪胎,没有什么灵胎,皆是她昔年散落的神魂。
木离,龙族十万八千年来,唯一诞下的红血龙女,金蛋蛋身不破,借了大罗神君的灵气三百年方才破蛋而出。甫一出生便称龙族殿下,居大罗神殿。
大罗天上,唯龙生而为神,翻云覆雨。
“西术哥哥。”
大罗神君,西术,灵气滋润了她三百年,她生来便与他亲近,尚为幼龙时,便爱盘桓于他的脖颈间,宛若雪襟。一对龙角贴着他冰冰凉凉的脸颊。
他发上的金冠刻印飞鹤,身上广袖长襟,裳上纹路如云似雾。
大罗天上的时光流转,日月晨昏,亘古不变的云卷云舒。
神祇无情,不悲不喜,无怒无嗔,可龙族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