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 第37节
他眼中亮了亮,唇角一扬,高兴道:“多谢师尊。”
木离晃神了少顷,她都忘了,谢烬渊平时冷冷冰冰,笑的时候格外难得,因而她最爱看他笑。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听他又道:“如今徒儿化了人,师尊是不是就可以传授我诀式了?”
金丹修士,说起来也是如今玄天峰上,除了她和青檀外修为最高者了。
她察观他的灵根,也是一个水灵根。
想了片刻,她道:“孔寒那里的经书,你也一同修习罢。”
他又拱手拜道:“多谢师尊。”
顶着一张谢烬渊的脸,对她恭敬有加,木离忽觉新奇。
倒也不是全然不可适应。
“你……”她斟酌道,“你不能再化作兽形了么?”
他神色微顿:“徒儿修习不精,似乎还未掌握随意变化的法门。”
她“哦”了一声,左右一看,挑了一把屋中多余的铁剑递给他:“你化了人,便也要学御剑,后日就要启程去昆仑山了。”
他双手接过长剑,喜形于色:“谢师尊。”
木离看他五指紧紧握住铁剑柄,倒悬长剑,压在背后。
她心下一松,谢烬渊不会这样拿剑,只在玄光剑魂异动时,他才会五指握紧青玉剑柄,其余时候,若是长剑倒悬,他便只以两指压住剑柄,三指虚握,剑身悬于臂后。
她微微笑道:“不过……你还是想办法遮挡你的面目。”
道宗之中见过谢烬渊的人太多了,平白惹出风波就不好了。
他点点头,似乎浑不在意。木离不放心地又去察观他一番,仍旧是先前见过的那颗金丹。
“你自去寻孔寒,这两日熟悉经书中的诀式,大比之上或有用处。”
“是。”他复又拱手拜道。
日影升至中天。
孔寒鲤鱼打挺般地从木榻上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伸手一摸,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你醒了?”
他抬眼却见青檀捏着一方浸湿的布帕走了过来。
“青檀!”孔寒四下张望,这是自己的屋舍!
窗外天光大亮,他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先前不知怎么回事,好像禁锢在黑暗之中,挣脱不得!”
青檀将布帕塞到他手中,笑道:“许是梦魇了,现在刚过午时。”
梦魇?
孔寒想起那个“噩梦”心有余悸。
“昨夜,昨夜是月圆之夜!”孔寒回忆道,“上一回月圆之夜也发生了怪事!我,我无端去了掌门的屋舍!”
青檀轻轻叹道:“梦魇时有发生,孔道友这两月或许凑巧梦魇了,方才神游天外。”
真是梦魇?
孔寒蹙眉,用布帕抹了额头,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他心中稍定。
恰在此时,门外的脚步声渐近。
“孔道友。”
孔寒一愣:“何人?”是他不熟悉的声音。
一侧的青檀却仿佛浑身一震,只听门外答道:“木叽。”
孔寒错愕了片刻,回过神来,鸡兄!
他连忙起身,匆匆拉开房门。
“鸡兄!”
门外赫然立着一个青年,孔寒抬头微微仰视他的面目,两道英眉,一双瞳仁清澈。
他的神色却无波无澜,周身气势冷肃,身上的素白道袍被徐徐清风吹鼓。
见到自己,原本横亘身前的一柄铁剑,被他陡然一转,修长的两指轻压住剑柄,将剑身倒悬臂后,淡淡笑道:“孔道友。”
孔寒看得呆了,等了数息,才难以置信道:“鸡兄!你变成人了!”
第44章 玉楼
“哦, 不,该称木道友了!”孔寒改口道。
面前的青年微微一笑, 目光紧紧盯着他。
孔寒只觉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穿透,心中咯噔一跳,于是假咳一声,“叽兄化人后气宇不凡。”他已是金丹期修士,如今化人,自己……自己更是比不上他了,想到这里, 孔寒干笑道,“往后还望叽兄提点照拂。”
“孔道友客气了。”
身后的青檀此刻也走上前来,牢牢望向来人, 面目虽相似,可他的的脸上风轻云淡,朝自己略略颔首, 眼光清朗,与青檀记忆里中最后见到的谢烬渊大不相同, 只见他拱手一揖道:“掌门唤我来孔道友处, 取几本书册。”
“是水灵根的书册?”孔寒一听, 连忙回身去取。
青檀的目光并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见他的神色坦然, 体内金丹依旧, 心中疑虑又少了几分,不由语重心长道:“你化了人, 自当勤勉修习,此去昆仑山,也要多加小心。”
孔寒取了书册予他。
“多谢。”
他接过孔寒递来的书册, 道了一声谢,转身折返。
*
“金丹期修行,金丹期可长可短,许多修士临到终了都难度金丹……”木离随手翻了翻他递过来的书册,心中忽而想起,谢烬渊自金丹,到元婴,直至大乘,渡劫,也历经数十载。
谈何容易。
“师尊。”他微微一笑,又唤了她一声。
木离猛然顿住思绪,面对一张一模一样的面目,着实很难不去想他。
她肃穆了神色,先唤一声:“木叽,你先照着此本经书修习。”
见他极为乖觉地点了点头,一双黑曜石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如同往日一般,仿佛全然信任自己。从前幼兽如此,化人仍是如此。
木离心绪沉沉浮浮,思索片刻,道:“待你一入道宗秘境,也应提防他人,你本为灵兽,虽已结丹,可难保没有小人,或为取丹伤你身。”
万物皆可求道,可人兽有别,道人猎兽,乃是常事,即便兽已化人,却永远成不了人。灵兽,说起来,在诸道看来,也只是比妖兽好上一些罢了。
木离心中冷笑了一声,眼前人影却是一动。
两人本来相对而坐,他却忽然倾身往前,笑道:“师尊还是喜欢我的。”
他的面孔离自己极近,近到她能看清长睫在眼底落下的一小片阴影,眸色流光。
木离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目,温热的气息轻轻拂面,她脑中忽然闪过从前和谢烬渊在一起的种种光景,她脸上倏地滚烫,心中大乱,连忙往后撤了撤。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伤心,眼帘垂下,幽幽道:“师尊,果真不喜欢我的样貌,从前我常栖身侧,师尊从不介意。”
木离如鲠在喉,从前你是小鸡仔啊,或坐或卧,都只是一只小鸡仔啊!
现在你顶着这样的一张脸……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化人。”他神色郁郁,无精打采道。
木离一看,他的眼中似有微澜。
这是……哭了?
她慌忙道:“不,不,并非如此。”心中愈发既是心虚,又有一分内疚,他说到底也只是刚刚化人的灵兽罢了。
“你修成正果,自然要化人,只是,只是你化人之后,不可再像从前一般。”她搜肠刮肚一番,寻了个现成的例子道,“你看青檀,也化了人,一言一行亦谨守宗令,从不与人过分亲近。”
他抬头看她,沉默了下来。
这是懂了。
木离暗松了一口气,却见他目光渐深,眉头蹙拢,“可是,师尊……”疑惑地问道,“你却常常乘鹤而行,难道不是亲近么?”
木离:“……”
去往昆仑山的当天,木离因而婉拒了青檀,独自御剑而行,她立在剑身上,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御剑的木叽。
为了教导徒弟行止得当,真是操碎了心!
可惜,她看不清木叽的神色,他的面目被帷帽落下的青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午时未到,昆仑山中已是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道众。一入山中,嘈杂的人声,法器声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
玄天峰一行,除却青檀和木离,其余四人,吴浩然,蒋锐,周澜,孔寒,为了不使得木叽看上去格外突兀,都戴了青纱帷帽,着黛青道袍,腰缠玄色锦带,坠着刻印‘玄天’二字的白玉牌,而为首的木离却穿了一袭极为鲜妍的红衣,宛如烈焰,仅在大袖处浅浅几条黑纹勾勒出数枝竹叶。
她甫一落地,便有两个梓芜派的道徒上前来招呼道:“来人报上姓名,可有竹简,何门何派?”说话间,眼神向她身后瞟去,“为何打扮如此古怪?”
青檀闻言朝前迈了一步,递上竹简:“此乃请柬,我们是玄天峰的道众。”
他的声音不大,四周却突然静了静。
“玄天峰?你是掌门?”那梓芜派道人接过竹简。
木离笑道:“正是。”
絮絮的谈话声有意无意地入得耳来:
“玄天峰?没听说过……”
“是从前的那个玄天峰么?”
“竟然还在?如此门派,怎么会来?”
“那女道士是谁?”
……
青檀颇为担忧地瞧了木离一眼,而她权当没听见,作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