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医馆正是缺人时,老大夫盯着她抓了几单药,虽然动作生疏有些慢,药材选择却没错。
  馥梨这边再开一条队伍,医馆挤得乱糟糟的人就少了许多,忽而看见几个衙差,押着一批穿囚衣的人来就医。本来在排队的百姓避让了一些,议论纷纷。
  “囚犯怎么也跑出来了?”
  “县里监牢淹了呀,老知县说囚犯的命也是命,不能不管,就把人都解放出来了。”
  提起因为染病去世的老知县,百姓沉默下去。
  馥梨在人群议论中,无意间向那批犯人看了一眼,同其中一人目光对上了。那人形销骨立,须发皆乱,左脸颊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
  馥梨一愣,脱口而出:“五叔!”
  被她叫五叔的男人一滞,移开视线,嘴里突然间吱哇乱叫,左冲右撞,随即被同行衙差扣押下,“还看不看病了?官老爷好心,你们别不识好歹!”
  其余囚犯离得远了些,“又犯病了!”
  “隔三差五就要疯一回!”
  这一回,疯劲厉害得吓人,两个衙差都制服不住,一扭身就撞开了人群往外跑。衙差忙追去,剩余衙差怕出意外,把病情较轻的囚犯往临时看押处赶。
  晌午时候,陆执方带着饭食回来,看见的是有些失魂落魄的馥梨,呆呆地坐在小凳子上。
  他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不饿?”
  馥梨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指,“世子爷!早上医馆那里跑了个囚犯,你知道吗?人抓到了吗?”
  “衙役报告了,但没抓到。”
  陆执方话落,她眸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为何关心那个囚犯?”
  陆执方把汤勺塞到她手里,“边吃边讲。”
  馥梨心不在焉地勺了一下比早膳更稠一些的粥,“他长得很像五叔,一个跟着我爹行商出海的人。”要是能找到五叔,说不定爹爹欠下巨额债务的事情,以及出海遇到船难的细节,就都清楚了。
  陆执方听完了她的话,稍一思索,找来纸笔。
  “你将五叔画像画下来,我找人同那些囚犯对比打探,一抓到人,立刻通知你。”
  馥梨立马要去拿笔,被陆执方一下子摁住。
  “世子爷?”
  “先吃饭。”
  陆执方推来了那碗特地加了肉末的稀粥。
  第54章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临时羁押犯人的地方在地面。
  不如地牢阴森,甚至还有些闷热。囚犯们或站或坐,百无聊赖,面上有一种监牢关押惯有的木然。
  陆执方手持馥梨画的画像,将狱卒叫来问询:
  “可认得此人?何时关押?罪名是什么?”
  狱卒知道今日又跑了一个囚犯,细细回忆道:“这人名叫王元五,大概是去年六七月偷盗入狱的,一直疯疯癫癫,嘴里时常嘟囔着莫名其妙的话。”
  “偷盗何物?”
  “小的也记不清了。”
  衙门放卷宗的地方被水淹,很多记录丢失,就连上一任县令都染病去世,主簿见灾情严重直接跑了。
  陆执方可询问的人,剩下与王元五同监牢的犯人,得到的答案与狱卒所言大同小异。
  怪模怪样,疯言疯语,鲜少与人交谈。
  馥梨一路听着,同陆执方离开了羁押地。
  “世子爷,从去年七八月关到现在的偷盗罪,是偷了很贵重的东西吗?”
  “对,所窃物品价值高,或者被偷窃失主是官员,否则鞭笞加赔偿失主财物,就能免除牢狱。”
  馥梨听得眉头拧起来。
  “怎么了?”
  “五叔不像是会偷盗的人。”
  她看着地上被日头晒出的影子,捏着衣袖,慢慢道:“我小时候,去家里的香药铺子玩,不知道有一款香丸折价出售,按原价收了客人银钱,五叔抱着我追了客人大半条街,把差价还上了。爹爹也正是觉得五叔诚实可靠,才每次出海都带着他。”
  上一次出海,正是去年七月。
  馥梨停下来,同陆执方对视。
  陆执方正想说什么,目光忽而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馥梨转头,就见曾经在医馆看到的那两个衙差羁押着踉踉跄跄的男人,往他们这边来,带着一丝欣喜:“陆大人,逃犯可算抓到了!”
  馥梨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确定,真的是五叔。
  五叔头发凌乱如杂草,眼神游离不定,触及自己时,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有话要说。
  一句高声通报,自前头的矮墙外横插进来——“定南知府到!”
  五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突然冲向墙壁,用力撞去,同时嘴里胡言乱语起来。“为官不仁,鬼魅缠身!鬼魅缠身,天谴将至!天谴将至哈、哈!”
  对如溪县的衙差来说,定南知府嵇锐进就是比陆执方还大的官儿,顶天般的存在。
  毕竟赈灾钦差事情办完,不知哪日就走了,嵇锐进稳稳坐在这官位上可是十多年了。
  方才急着将功补过的衙差猛地拉起了五叔,一边训斥,一边将他往羁押地赶:“胡言乱语什么呢?把嘴闭上!赶紧回去好好待着!”
  陆执方淡声吩咐:“单独关起来。”
  衙差应道:“卑职得令。”
  馥梨亦步亦趋,走到五叔身侧,小小声问:“你真的不认得我吗?五叔?”五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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