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馥梨笑,露出袖底的剪子,那袖边阔,还缝了一层白乎乎的细绒,遮住了被虚攥在她手里的纸蜻蜓。
  就像席灵说的,静思阁日子好过。
  她已很久不曾去畅和堂的树洞丢纸蜻蜓。明日是除夕,她还是想去一趟,穿着这身新年衣裳去一趟。
  畅和堂距静思阁不远,都在镇国公府的前院。
  一来一回,静思阁里来了客人。
  是好些日子没见的戚姑娘戚幼晴和她的婢女香梨。主仆二人就坐在堂屋的厅里。
  “世子爷还未到寻常下衙的时辰,戚姑娘恐怕还有一会儿好等。”席灵给她上了茶和点心,又添了炭炉。
  这位表姑娘是二房太太邀来长住的客,若非如此,世子爷不在,南雁守着院门,连堂屋都不会叫人进来等。
  戚幼晴没在意席灵不冷不热的态度。
  “我不是来找二公子的,我来找她。”她目光一转,落到了捧着花枝刚踏进屋的馥梨身上。
  馥梨意外,戚幼晴却示意席灵先离去,“我有话想私下里同馥梨姑娘说说。”席灵福身,出了堂屋,却没走远,就在外头候着。
  戚幼晴也知道她没走。
  她看向了馥梨,那日画技惊艳的小婢女又变了些模样,发髻衣裙更精致了,这还是其次,关键是眉眼又长开些,顾盼间有了楚楚动人的情态。
  她原来还猜不透大太太叫个漂亮小婢女来奉茶的用意,后来得知馥梨被调到了静思阁,再联系那日里陆执方的言行,心中就有了某种猜测。
  “上次画作,得姑娘指点,我回去再改了,还想请姑娘再过目,要是画得还可以,我就请人装裱,待新年送给老夫人作为迟来的寿礼。”这个老夫人,就是陆执方的祖母,戚幼晴朝馥梨招手,请她靠近些。
  香梨随她的话,展开了带来的卷轴。
  馥梨走近了,低头细细看,橘衣小童的面孔经过修改,俏皮灵动许多,不止橘衣小童,整个画面结构都变得更疏松有致,有透气流动的感觉。
  她当即弯了弯眼:“婢子并非名家大师,指点谈不上,但觉得戚姑娘的这幅画比上一幅更自然动人了。”
  戚幼晴看着馥梨,好一会儿没回答。
  她上回在独幽亭说,《烫练图》是给家中长辈做寿的,眼下挑明了是给老夫人,其实既不妥帖,又言辞暧昧。毕竟她同陆执方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
  眼前少女夸赞得真心实意,面上未见异色,丝毫没有嫉妒、黯然、不悦等神情。
  是猜错了吗?
  戚幼晴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此处无外人,我说话直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先给馥梨姑娘赔罪。”
  “戚姑娘要问我什么?”
  “我想问,馥梨姑娘是世子房里人吗?”
  她话落,堂屋变得寂静,馥梨满脸错愕,继而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头快摇成拨浪鼓,“不不是啊。”
  “不是房里人,抑或是,眼下还未成?”
  戚幼晴盯着她,还在轻声追问。
  馥梨在想如何解释她才能相信……蓦地,有人冷声接过了话,“戚姑娘个性直率,何不直接来问我?”
  陆执方施施然踏进堂屋,满身清寒气,披风上还沾了几粒刚飘下的细雪,一双眼先看馥梨,“毕竟问的是我房里的事,整个静思阁无人比我清楚了。”
  他身后敞开的屋门处,席灵已经退避了。
  陆执方不知听了多久。
  满脸通红地尴尬的人成了戚幼晴。
  “我……”她咬唇,深吸了口气,还是定定地直视陆执方的眼睛道,“我只想问个清楚明白,有何错处?”
  她同陆执方接触是大太太和姨母促成的,对弈是陆执方主动邀请的,她是有意争取,可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成为别人郎情妾意的陪衬。
  陆执方缓了声,看的是馥梨:“你先出去。”
  馥梨点头,越过陆执方的时候,被他塞了一卷纸在手中,轻飘飘的,被细雪打湿了一些。她出了堂屋展开看,是大理寺还未贴出来的公文,老柴抓到了!三个孩子都找回来了!之前散落各地的孩子正在根据口供来追查。
  细雪转大,变得细密急促起来。
  簇簇落雪声,衬得堂屋更寂静。
  陆执方看着屋外那道捧着公文低头看的身影走远了,才回过头,看向戚幼晴,“戚姑娘。”
  戚幼晴还想辩解,陆执方折身而下,对她一躬,是个再标准不过的赔罪礼,“陆某邀戚姑娘对弈,确实另有原因,并非真心相交,在此赔罪。”
  “皇都有崇文楼,来年春闱揭榜,新科进士们会登楼谈诗文,论篇章,是以文会友的好去处。”
  “城北有稀音阁,常驻礼乐官,以曲论道。”
  “戚姑娘才名远播宝陵,料想在皇都亦能脱颖而出,寻得两相契合的知音人。”
  陆执方罕见一次性对她说那么多话,再听不懂的就是傻子了,戚幼晴不傻,不过感到几分气恼,攥着茶盏的手紧了起来。
  “我是自幼钻研琴棋书画,想博得才名,而且把这些视为婚姻嫁娶的又一筹码。但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未曾想倒叫二公子生厌,将我视为汲汲营营……”
  “我未曾想过。”
  陆执方打断她,“我同戚姑娘三次对弈,两次都拿出全力,未有过轻慢之心。”
  戚幼晴一愣,感觉隐隐寻到了与陆执方说话的门道,这人不喜迂回曲折,以真求真才是最快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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