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那现在呢?当一切水落石出,在决心肩负起沉重的未来之后,你还能装作一无所知,与他回归不咸不淡的上下级关系吗?
为了未来,你不能;平心而论,你也不想。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如今的你已经无法和他成为陌路人。改写未来需要他的力量,即使太阳再高不可攀,即便你与他之间隔着重重阻碍,你也再不想以被动的姿态走过余下的岁月。
你必须和他比肩,再不济,至少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你想和大家一起走出高墙,一起面对大海彼端的世界。神的“宠儿”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才是在跌倒无数次后,你依旧屹立于此的理由。
“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干点正事!”
“如果当面无法说出口,那就用写的!蕾伯蒂说得对,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于是,你翻身下床,划了根火柴点亮桌上的油灯,拿出纸笔,唰唰写下了一封书信——
致亲爱的父亲:
在信的开头,我为自己擅自离家,以及之前对您的顶撞致以诚恳的歉意。但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向您表达我的决心——
我不会、也不能退出调查兵团,对于这一点,从踏进那里的第一步起,我就已经有所觉悟。如今,壁内壁外局势复杂,若此时退缩,我定会为自己的逃避悔恨终生。
参军多年,作为一名调查兵活下去,这已经成了我的本心。我知道,您反对的向来不是调查兵的身份,您只是不愿看到我和家族受人利用。关于家族兴衰,我无权、亦无力决定,但就个人而言,一切行为和选择,我皆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当然,我理解您的立场,毕竟您才是真正承担家族兴衰之人。可不久前我已决心担任分队长之责,面对往后斗争、纠葛恐怕再难脱身。因此尽管万般不舍,如有必要,我会自愿与家中断绝关系,以保证家族日后不受牵连。
这不是威胁,也并非赌气,只是愚钝如我,再想不出更好的权宜之策。我永远是您和母亲的女儿,我们的亲情既已突破血缘,那也一定不会为名分所约束。
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正身处霍普弗里。现下,我已然弄清自己的身世:826年,送我来到此处的人,正是埃尔文·史密斯。虽细节暂时无从得知,但我相信,他做出此举是出于善意。我不否认他城府极深,但我仍十分感激他,若没有他当时的善举,我也绝无机会与您和母亲成为家人。
最后,我从弗洛伦斯院长处得知了您长期以来对霍普弗里的支持,她对您的举动深表感激,并陈恳邀请您和母亲前来参观小住。作为曾经生长于此,并在您关爱下茁壮成长的女孩,我也向您致以同样的谢意。
祝您、母亲和弟弟身体健康。
女儿:尤娜敬上
尽管遣词造句略欠斟酌,但这封信你写得行云流水。一桩心事终于有了着落,刚放下笔,困意便席卷全身。你匆匆吹了灯,翻身上床,脑袋一沾枕头便不省人事。
是夜,你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由两个时间跨度很长的片段组成。梦境本身的逻辑是断裂的,但由于身在其中,你总觉得那两个片段之间有着某种暧昧不明的联系。
第一眼,你看到一对陌生男女。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其中那位女士留着一头及腰的火红长发,在随风摇曳的金色田野中显得格外亮眼。相比之下,那位男士的轮廓则略显平庸,他一身古代侍卫打扮,以沉默回应着眼前人略显“蛮横”的质问。
“我才不想因为身份藏着掖着,再说,我的身份本来也不算正统!”
“&%¥先生难道真的一直将我看作*%@#吗?我觉得也不是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真实的想法好好说出来呢?!”
…………
……
她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雾,有几个音节咕噜咕噜的听不真切。你以上帝视角旁观着他们争吵,并想当然地,将两人的关系定性为,还未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期小情侣。
“我这是……单身太久了?怎么连做梦都是谈恋爱啊?”
“不对那位女性……应该不是我吧?虽然发色一致,但看衣着,完全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啊……”
“还是说……我这是在梦里玩角色扮演?”
你疑惑地抬手挠头,却不想眼前的画面竟随着你的动作分解成无数色块,这些色块迅速位移、重组,斗转星移间,场景已然切换。
视野突然变高,你变成了一只鸟,正在枝头抖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一边安静注视着两个在树林中行进的男人。那两人大概是师徒关系,年长的那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而年轻的那个则脚步虚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甚至连抱怨的声音都带着喘。
“教授您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这种地方能找到什么,就算有也早被附近的村民挖光了……”
“年轻人,做学术得有钻研精神,按你这种想法是什么成果都出不来的。”
“……当初学历史就是因为想着只看书就行了啊……谁知道您像考古一样……天天实地考察……嗷!”
学生模样的青年斜着眼睛嘟囔,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教授的背包上,教授则略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蹲下,双手小心翼翼地扒开身前的泥土,似在其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恍惚之间,你觉得那位教授的背影有点眼熟,正打算一睹真容,头顶的阳光却在此时变得格外强烈。强烈的光线直直照进眼睛,世界霎时只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