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这人说得无奈哀怨,董姝韵听得却是感慨不已,心想,这些女侍卫必是在端地时就培训已久的,想想皇上才多大,可见湛氏逐鹿之心恐几代之前就早已有之。忽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不觉哀怜起来,自己还不如这些个宫女呢,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成天间防这个防那个,睡梦中这颗心都不敢放下。她越想越悲,不禁长叹出声。
这人也跟着长叹,啰嗦道:“这东湖边恐怕就只有你我两人形单影只了。看你这样子,定是和我一样都是在想心上人吧。其实我想她也得无用的,她自愿出宫,我自愿留下,谁也怨不了谁。”
董姝韵被她这一闹,哀怨之心渐去,颇有些好笑问:“你是哪里的宫女?”
这人还未等董姝韵说完,嘴快道:“我叫昌福,尚食处的。也就是在御厨里打打下手跑跑腿呢,倒是轻松。我这有甜米糕,加了蜂蜜的,很好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绢裹着的小木制食盒,打开后,她满面讨好笑道:“你也尝尝吧。”
董姝韵一时间被她那闪亮的大眼睛晃了神,神差鬼使地捻起一块糕点,小口呡尝了下,违心地赞道:“是不错。你这名字起得倒有意思。”
昌福高兴起来,顺着话滔滔不绝道:“我爹姓昌,他希望我有福气,所以就起了这名。唉,穷人家哪会有什么福气。我六岁那年村里闹瘟疫,只我一人活下来。后来被卖到下风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再后来有太监来选秀,主人买通了太监,让我顶替了小姐名入宫,那时我才十三。一晃入宫都十二年了。”她也不看旁人眼色,喋喋不休道:“不过我遇到淮儿时却是十七岁,正值情窦初开呢。她呀,和我一般大,在尚服处干活,她的女红可好了。我是一次送食时认识她的,不知怎么就攀谈起来,原来我们的家乡都在下风城附近,算是老乡呢。熟识后自然而然我们就在一起了。这里也是我和她常来的地方呢。”
董姝韵不知不觉咬了口糕点,问:“那你为何不陪她出宫?”
“你不知道,前晋时宫中掌权的是太监,他们和宫女不同,一辈子只能老死在宫中,所以最见不得有人出宫自由。即便到了二十五岁的出宫年纪,不给太监们行贿,甭想出宫。我俩的月钱少得可怜,还不够塞太监们的牙缝。现在想来,她当时和我在一起,也是抱着一辈子老死宫中的打算。谁想皇上登基后,宫中新人新事,大伙儿也再不用受欺压,又巧我俩正好二十五岁。几月前,掌事的问我们要不要出宫,她家人都健在,她又想家,动了心思也是常理。我和她不一样,我家里村里都没了人,又在宫中生活惯了,出宫后都不知怎么生活,自然是要留下来。”昌福悲伤道:“我俩为这事大吵一架,几天都没见面。后来我听说她决定要出宫了,我又不甘心,连夜去找她,和她说,如果到宫外她还愿意和我一起,我就和她一起走。结果她说,宫外不比宫内,女人自古就是要靠着男人生活,到了宫外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嫁人生子的。我还能说什么,八年的情分一夕而散。”
董姝韵心中颇为难受,安慰道:“她说得也没错。女人总是要受男人摆布的。”
“谁说的,咱皇上,哪个男人敢摆布!”昌福又精神起来,“我也想通了,不怨她也不怨我,都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有情分未必有缘分,她嫁人生子,我祝福她。我呢,也把她埋在心里,重新再找个有缘的,宫中独身的姐妹多着呢。我要求也不高,知冷知热相互有个依靠就行,这次我得找个能过一辈子的。”
董姝韵被她逗乐了,抬头竟见星光漫天,顿觉舒心了不少。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了身边这位,容貌不多出色,一双浓眉大眼倒是让人颇有印象,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憨傻。
昌福见被盯着,笑得更加欢实,“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董姝韵猛地警觉,反复思量后,小心翼翼道:“我叫姝儿,延福宫的。”
“书儿?看来你爹娘是希望你多读书了。”昌福大大咧咧笑道:“怪不得我没见过你。唉,各娘娘的宫中自是有专人送膳食,我可进不去的。对了,你明晚还来吗?我给你带好吃的。”
董姝韵不知是自己看人不行,还是心思不够深沉,总觉得这人不像是坏人,竟莫名其妙地点头应允了。她暗想,就当是给自己在这深宫中找点乐子吧,就算有人借着这人来害她又能怎么样,闵仙柔也不会让她轻易出事的。说不定,她心中泛着寒意嘴角却不住地冷笑,今晚的一切说不定闵仙柔早已经知晓。
董姝韵到底是董桦身边长大,很是有见地。就在她回延福宫后,闵仙柔已经得到了线报,申菊当即去查那个昌福是何许人也,只一夜便来回禀,这女子没有异常,确是个没心机的下等宫人。
闵仙柔因胎动的厉害,苍白着脸,无力地说道:“别逼得太紧,本宫还要让她出面对付祁、何二人呢。”让自己的孙女打击自己人,光想想董桦的表情就让闵仙柔觉得舒心。这时酉阳急匆匆来了,跪下回禀道:“娘娘,在小铜山附近有人瞧见了从北飞来的鸽子。监视的人打下了一只,发现了这个。”她将手中拿着一个拇指般大的小竹管呈上。
闵仙柔示意她打开。酉阳领旨,打开念道:“生意僵持,对方少三十金,亦不退让,恐月余不回。”她脸色剧变道:“娘娘,这分明就是说钜城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