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若是以前,方池定然马上同意这个建议,甚至会在花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绑几个孩子送到他面前。伦理道德对于方池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只是现在他学会了爱,他知道爱包含了尊重,所以他用自己晶亮的眸子看着花竹,等待着他做决定——那是他的身体,那是他的人生,只有他才可以决定。
  “我们不能伤害他们,”花竹牵起方池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如果开了这个头,我往后便要常常去伤害驭灵人了。”
  花竹低下头,继续说道:“当时在镇江,宋凌驯红云的时候,你不是说‘此时的苦难,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现在若不能有所牺牲,往后更难成功’吗?”
  “那能一样吗?”
  花竹仍旧低着头,他似乎是在对方池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从我调查这件事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法全身而退了。而今,只能在害人还是害己中间选。”
  “所以这是最终的决定。”方池叹了口气。
  花竹看着方池的眼睛,点了点头。
  方池那昭昭的目光黯淡下去,像是两簇熄灭的火苗。他没再说话,而是俯身上前,就这么在堂前一下一下地吻起花竹来。
  呼啸的北风摇动着灵堂,吹走了世间难平的心事,又留下了更多。
  第85章 两代纠葛,爱恨情仇交织
  这半个月,方池过得不胜其苦,但他又从未觉得时间如此快过。
  他已丁忧,不需再去朝廷当值,也没有任何官府里的人愿意与他往来,一是因为方家已无东山再起之力,一是因为他娼妓之子的流言。
  这流言,从方衡去世之后,便在坊间流传开来。
  方池觉得此事不算诬陷,也从未想过去澄清。
  他乐得少了与朝廷中人的往来。
  除了沈安澜,他似乎从方衡过世那一天开始,单方面恢复了与方衡的友谊,一路帮衬着方家,度过了最开始的几天。
  后来得知方池查侯家,他也是尽心竭力配合。沈安澜安排县衙的仵作来了一趟,和方晓夏一起剖了尸,却没有多少发现。
  他甚至让方池去了趟扬州——侯家的老家。
  他们确实查出一些东西,但和案件没有多少关系。
  方池从扬州回来后,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又多了许多:关于花竹的,关于他的,关于他们两个的。
  娼妓之子和蜂巢行首,倒是绝配。
  方池并不理会。
  他不管,却有人管。
  今日方池正在整理衣物,想趁着自己败坏的声明,去蜂巢探一探。他打听好了侯海的行程,他今天在家中给小妾过生辰,不会出门。
  方与之推着他吱吱嘎嘎的木牛流马进了门。
  他拿着一副画像,问方池是否识得上面的女子。
  方池接了画像,仔细端详了半晌,终于开口,却是问方与之:“你从父亲那拿的?”
  方与之惊讶于他的敏锐,也并不隐瞒,点头应了。
  方池忽然就笑了,说道:“你觉得她是谁?”
  “晓夏出生那天,爹并没有在家,母亲死了以后,管家才将爹带回来。”方与之仍旧笑着,似乎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爹那天身上一股香味,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是那味道,已经和那日满地的鲜血、婴儿的啼哭还有母亲睁圆的双目一起刻在我的记忆里了。”
  “后来你到了方家,那香气便又从你配着的香囊里回来了。”方与之见方池的目光落在画像上,并没有答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我以为是巧合,但你那香囊,最终被爹讨走了不是吗?”
  方池抬起头来看着方与之,一双眸子无喜无悲。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若我是个健康的孩子,母亲便不会不顾大夫的劝阻,拼了命也要再生一个。如果我不是残疾,父亲大概不会认回你,也就不会如此丧命。”
  “是我的错。”方池说道。这错是他该认的,是他欠方家的,他愧疚得真心实意。
  “父亲留给你的那封信,就是说的这件事吧。”
  “是的。”
  “你为何不拿给我们看,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方家的人了。”
  “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方与之笑意未减,说道:“你现在倒是良心发现了,那这画中的女子是谁?”
  方池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本就薄的嘴唇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然后吐出两个字:“她叫春娘,是我娘亲。”
  方与之见他如此坦率地承认,本想再问的话就含糊在了嘴边,那话再他嘴里转了个圈,最终又咽回肚子里。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只剩一天了,你准备怎么办?”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留下微弱的星光点缀着黑暗。方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他已经决定的事情,我能怎么办?”
  “你们既然已经心意相通……”方与之话未说完,方池已经转身离开,只剩方与之的声音飘散在夜空里。
  等方池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家,却发现屋里亮着灯。他这些日子刻意避着花竹,已经好久没有去他的小院儿,于是每晚回家,都是黑灯瞎火的院子迎接他。
  今夜他的房里却有人。
  方池没心情和任何人多耗,拔了剑便去开门。
  屋里是花竹。
  他似乎刚沐浴完,只穿着里衣,背对着门口,坐在茶几旁喝茶。他头发湿漉漉的,十分柔顺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屋里还有些朦胧的水汽,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闷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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