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是略带些同情的、望向死人的眼神。
像是他在等着花姨娘咽气。
方池是大夏有名的少年将军,杀过人、见过血。花姨娘被他看得身子一抖,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
然后他朝花姨娘笑了一下。
花竹一时间不知怎么去形容那笑容,与其说他是在笑,倒不如说咧嘴比较贴切,他漏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像是一头护食的狼。
他在生气。
花竹莫名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这种感觉,更像是长久以来那些动物们给他的反馈,强烈又直接,一下子钉进花竹的意识中,以至于他没有半分怀疑。
方池收回目光,朝常老爷伸手道:“换草贴吧。”
花姨娘不愧是能够独自支撑花家多年的女子,虽然声音是抖的,但仍旧坚持道:“现在花家我当家,我不同意,你们休想——”
常老爷拉了一把花姨娘,止住了后面的话,又冲方池谄媚一笑,告了声罪,才转向花竹说道:“玉青,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母都不在身边,我是……但是……花家这边……”
常老爷搓着手,一副很为难的模样,“要不……要不你索性和花家断了关系……”
和花家断亲的事情,这么一会儿功夫,常老爷已经提了两次。
花竹手指在大腿上敲了两下,慢悠悠地回道:“翁翁方才不是还说,你可以豁出去提亲的吗?”
“那……那是自然。但毕竟花家是你父家,若是他们不同意,闹出去——”常老爷摸了摸喉咙,瞟了方池一眼,语气并不如何坚定。
“既然是我父家,便更不可断绝关系了。”
“逆子!”花姨娘已从方池那一瞥中缓过神儿来,朝花竹横了下眉,又转向方池,说道:“方大人,小儿花竹早与常家千金定了亲,贵府怕是要另择佳婿。”
天大地大,除了皇帝,父母最大。
除非皇帝要赐婚,不然花竹的婚事,她是有发言权的。
“我有信物。”方池指了指桌上的玉佩和玉梳。
“我们的信物也早已定下。”花姨娘拿出那方墨砚,“而且是我家老爷在世的时候,亲自定的。”
方池拿过墨砚,抓在手里仔细瞧。
砚是好砚,但看到砚底一模一样的“一诺千金”四个字时,方池手上的骨节白了白。
“这砚是什么时候送给常家做信物的?”方池看向花姨娘。
花姨娘尝过他眼神的厉害,此刻根本不与他对视,伸手扶了一把桌子,说道:“外子去世前,亲自去送的。”
方池看着他,嘴角一翘,眼底寒如风雪。
“这墨砚,从未到过常家,何谈定亲?”方池大步流星走到花姨娘面前,“花吟死时,这砚就带在他身上。”
第4章 奸计暴露,常家老爷受冤
花竹一愣,他看过父亲的卷宗,上面没有提过。
花姨娘声音复又尖锐起来:“你信口雌黄!”
方池朝门外招招手,一个穿着直的男人走进屋,朝着方池跪了。
“你是何人?”
“小底尹诚,是尹家文字铺的前任掌柜。”
“这里不是堂审,只是问你些话,掌柜照实回答就行。”方池示意尹诚起来,“十年前,花吟被害当日,可是去了一趟你的铺子?”
“正是。那日花官人来我店里,来取刻好的砚台,那砚台是一方极好的端砚,石质坚实致密,触感细腻润滑,在阳光下看,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更厉害的是,那砚能呵气成墨,不损笔毫。”
“你来看看,可是这一方?”方池将砚台递给他。
尹诚将那砚台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观察了一番,后来又将手掌敷在砚心数次,左看右看,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将砚台交还回去。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
“何以见得?”
尹诚还恋恋地瞧着那方砚台,说道:“回大人,十年前,小店千方百计搜索,寻到‘花月诗酒茶’五方歙砚和‘梅兰竹菊’四方端砚。当时花官人挑了酒和竹,其中酒上让刻一醉二字,竹上让刻扶风二字。况且,”他指了指墨砚,“当时砚上刻的竹子,花官人并不满意,后面拿了画稿来,要我亲自改刻上去,我不会记错。”
尹诚将墨砚递到方池眼前,指着上面的竹叶说到:“当时我还问官人,为何画中竹叶都是昂头的,官人说是自家儿子所绘,孩子心中有志气,要读书入仕呢。”
“那你为何还要看这么久?”方池皱眉。
“实在是因为,这方砚台,也是极好的端砚,看起来像是麻子坑的砚石所采——”
“那这四个字呢?”方池打断他,指了指上面的“一诺千金”。
“这小底不知,当时没有这四个字的。”他拿着砚台在阳光下看了看,又沾了茶水来回擦拭,磨蹭半晌,终于得出结论,“看样子,像是新刻的。”
方池点头,“可以了,你先回去吧。但还请在临安多留几日,后面还需你去衙门作证。”
尹诚不再多说什么,恋恋不舍地将砚放下,退下了。
方池开口道:“花吟当日拿了这方砚台,便去了丰乐楼,丰乐楼的掌柜可以作证,他到的时候,还在把玩这砚台。”他将砚台递给花竹,顺势站在花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上面的竹子,是不是你所改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