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听到这里,林向昀不禁问:“她为哪样要欺骗你哥哥感情?”
“我不晓得,我真嘞不晓得。”
田玉清捧着脸茫茫然摇头,似乎已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爱慕虚荣,图我家有钱。他们耍朋友那几个月,贵阳高中女生一流行哪样东西,不论贵嘛便宜,哥哥都让我买啰寄回苍莱,他好送给关妍。后来哥哥住院,我收拾他房间,发现关妍把所有礼物都还回来啰。
“哥哥以前也跟我说过,关妍从没花过他一分钱。两个人出切吃碗面,都是各付各嘞。非要说她占过我哥哥哪样便宜,就是她有几回在学校头昏倒啰,放学坐过我家嘞车。”
林向昀蹙眉,“昏倒原因你晓得不?”
“不晓得,哥哥没说,我也没问。凭我自己嘞经验,高中女生多多少少都有些低血糖吧。”但田玉清并不认为关妍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她也阔能是装嘞,故意博取我哥哥同情。林老师,也许她欺骗我哥哥感情也没得原因,阔能她就是以欺骗别人感情为乐。”
末了,田玉清用普通话,非常慎重地提醒林向昀:“林老师,你要小心,不要中了关妍的圈套。”
他一个穷教书匠,能被骗的,似乎也只有感情。
林向昀在心里发笑,没言语,点点头。
道别余大元田玉清夫妻俩,林向昀步行十多分钟到公交站,搭乘开往人民医院的五路车。
几乎彻夜未眠,他坐在最后一排,眉眼低垂似睡似醒。雪天路滑车开得慢,走走停停,车程变得格外漫长,漫长到他可以反复咀嚼田玉清说的每个字。
记忆有时也像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林向昀不会轻信田玉清的片面之词,也不认为关妍是个热衷于玩弄感情的人。她接近田家俊一定另有目的,所以林向昀在离开前拜托田玉清,如果回忆起任何新的细节,随时可以和他联系。
到医院时值饭点,走廊里饭菜飘香。林向昀空着手来到病房门口,张嘴想问关妍吃什么,话没成形,人先愣住。
“我喜欢你。”
床头柜前,关妍和欢欢头碰头吃得正香,卢佩兰独自坐在床尾,默默注视着她们。
自然没有喜色,也没有落到明处的恨意,卢佩兰眼神里更多是迷茫和费解。一转脸看见林向昀,她像终于盼来救星,嗖得起身,悄没声地移步至门边。什么也没说,先一把抓住仍有些怔忪的林向昀,拉着他急匆匆退出病房。
十年来,卢佩兰不是没想过关妍。
最初常常想,常常恨得胸口疼。后来午夜梦回出现的,也是亡夫灵堂前,她那张厚颜无耻又理直气壮脸。再后来组建新的家庭,女儿也大了,操心的事越来越多,忌日清明给亡夫烧纸时,很偶尔地,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名字。
卢佩兰不会忘记关妍,但从没想过和她再见,更想不到重见的场面像是在“捉奸”。太奇怪,太荒唐,以至于她之后所有的举动,都偏离了她自己所能解释的范畴。
当局者迷,卢佩兰急需旁观者帮她自圆其说。
拉林向昀来到走廊尽头,她急不可耐地张口:“昨晚上发现她昏倒,我晓得报应终于来啰,管她死活,冻死最好。转回屋头门还没关我就心软啰。一个大活人躺在雪地里头,看都看到起喽,如果见死不救,我感觉自己像犯罪。
“犯罪会心头不安。把你喊起来,我想到起你要救你就救,我不得再管。中午煮饭嘞时候我又开始打胡乱想,你切学校开班会,她肚皮饿喽啷个办?想到跟自己怄气,我就说管她妈哦,反正都要煮饭,她楞个瘦法,又吃不到几颗米。
“来医院送饭也是。本来想喊你个人送起来,等你好久你没回家,我又想,饭都煮起啰,也不差跑一趟送过来。欢欢吵到起要一起来,我没想到她会楞个喜欢她。一进门就牵起她嘞手不放,明明吃过饭啰,又喊肚皮饿,非要陪到起她一起吃。
“欢欢你晓得,见到陌生人躲都躲不赢,喜欢哪个不好,偏偏喜欢她。我姑娘难得楞个高兴,我也该高兴才对。看到起她们我高兴不起来啊!我心头不安逸,想吼我姑娘一顿,吼她是不是忘啰她老者(爸)咋个死嘞。她现在楞个高兴,万一把她吼哭啰,我又不忍心啊!”
满肚子的话吐露干净,卢佩兰又轻松又不轻松,最后用一声莫可奈何的长叹做结,“唉——,老二,我好难啊!”
长吁短叹解决不了问题,她心里堵得慌,按着胸口像换不过气,呼吸急促。走廊尽头临窗,林向昀迅速推开一条窗缝。冷风送入新鲜空气,卢佩兰扭头迎着风,鼻吸口呼做起深呼吸。接连数次,焦虑面色逐渐缓和。
等她完全平复,林向昀才开口,声音轻缓,“佩兰姐,假如重来一次,你会不会见死不救?”
卢佩兰认真想了一阵,“不会,做人要讲良心。”她很肯定,“我虽然文化不高,也晓得只有法律能判一个人有没得罪。你哥当年死得太亏,太冤枉啰。我哪个都不能恨,只能恨她,恨她就不用恨自己命苦。
“我现在命不苦啰,她看起来好像比我要苦些。昨晚上楞个冷,我们不救她,她怕是就真嘞孤零零冻死在雪地里头喽!”
卢佩兰说着,又长长叹出一口气,这一次是为本以为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林向昀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昨晚抱起关妍,怎么都叫不醒她,仿佛历史重演,他以为她会又一次“死”在她怀里。用尽全力奔跑送她去医院,只想快点再快点,他感觉不到怀里女人的重量,甚至觉得她的灵魂正一点一点离开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