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苏映香没动,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林向昀看在眼里,“有事?”
  她一鼓作气重重点头,“二哥,关女士是你朋友?”
  “算是吧。”
  “以前没听你提过。”
  “很久不见了。”
  苏映香张口还想说什么,林向昀先于她道:“回切吧,我要睡喽。”
  两人前后脚离开厨房,林向昀关灯锁门回二楼。
  沿水泥台阶而上,二楼空着几个单间。苍莱年轻人口流失严重,难出租只能闲置。
  林向昀住以前哥哥的婚房,格局简单,一室一厅带卫生间。电视和沙发搬去楼下外公房间,客厅显得格外空。西墙有面书柜,临窗摆着书桌和台式电脑,供他夜晚伏案,偶尔也打打魔兽世界。
  进卫生间洗漱,水龙头呜哇一阵怪响,没流出一滴水。外墙的自来水管估计又冻住了,这状况一到冬天常发生。以备不时之需的蓄水缸在厨房,林向昀端着搪瓷脸盆,轻手轻脚下了楼。冷水洗漱完睡下,被窝里像冰窖,他打开电热毯,拿起手机。
  一通曹征的未接来电,林向昀坐床边回拨过去,“哥,还没睡?”
  “在局头写年终总结。”那头声音沙哑。
  猜他没少抽烟,林向昀问:“写出来没得?”
  “写出来早睡阔睡啰。”丢开笔,点燃最后一支烟,曹征慢条斯理道,“我听说,你今天晚上在旱冰场,跟个漂亮女娃娃一起吃酸汤牛肉。”
  “哥,阔以哟,眼线遍布全城。”林向昀不慌不忙笑着打趣。
  “少废话,你娃怕不是真嘞被我料中啰!关妍给你下迷药了唛,还是你娃疯逑啰?”曹征恨不能穿过手机给他两拳头,“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结婚,也不阔能古到(待在)山卡卡头跟你两个耍朋友。一个已经被花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嘞女人,能图你哪样?图你长得帅?长得帅能当饭吃唛?”
  “长得帅阔以吃软饭。”林向昀被逗乐。
  曹征没想到他居然有心思插科打诨,一个没忍住,破口大骂。
  手机离远些,耐心等吼声渐弱,林向昀重新开口,安抚道:“哥,你放心,我个人有分寸,不得做任何出格嘞事。”
  嗓子冒烟,茶缸里没水,曹征骂不动了,拿烟屁股泄愤,重重摁进烟灰缸。“老子不得信你!再提醒你一次,她是有夫之妇!”
  “我晓得。”林向昀起身来到窗前,顿了片刻,忽问,“哥,你说明天会出太阳不?”
  抓起茶缸去接水,曹征不解其意,抬头朝外张望,“你娃睡昏挫啰,啷个阔能。今年冬天怪得很,有好久没出过太阳啰。”
  阴云不知何时散尽,天上点起一盏孤傲的风灯。
  照进窗子,林向昀蘸着稀薄月光捻捻手指,呓语般低喃:“是哦,好久没见过太阳喽……”
  “蛇蝎美人”
  翌日。
  气温骤降至零下两度,零星细雪如浮尘,久久悬荡在苍莱上空。
  一夜无梦,关妍九点多下楼吃早餐。半自助式简餐,为抵御严寒,她点了碗重油重辣的辣子鸡粉。肌肉一块没碰,米粉只吃了几根,胃里火烧火燎,猛灌大半杯牛奶再无食欲。没食欲也要吃,逼自己啃花卷,她支颌望去窗外的雪,无声骂了句,憨包。
  去火葬场路不熟,关妍没开车,酒店门口拦停辆野的。五块钱跑全城,司机欺生直接翻倍,她不了解行情,欣然应允。
  到了地方,找工作人员询问火化流程,结果又当了一回冤大头。
  火葬政策落实不到位,上级主管部门施压,苍莱县民政局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检查。人一咽气直接拉走,火葬场膛炉有限,人死不分先后,可火化必须排队。
  人工人员还唏嘘:“今年冬天特别冷,死嘞老人特别多,年关难过啊!”
  关妍不关心这些,得知何梅被安排在一周后火化,她直截了当问:“花钱插队可以吗?”
  “两千,明天九点准时火化。”工作人员狮子大开口。
  随身携带的现金不够,关妍当场支付一半,约定明早付清另一半。
  被问需不需要做送别悼念,她毫不犹豫摇头。只想早点火化,早点离开苍莱这个鬼地方,一分钟也不想多停留。
  生死之地,入目处皆是或悲恸,或沉重,或麻木的面孔。
  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嚎声,关妍闭了闭眼,大步流星离开火葬场。站路边等车,她忽然觉得四周环境有些熟悉,凭直觉和回忆,沿条小路南行一段,来到了莱河边。
  河床干涸,河水污浊,水面漂浮着五花八门的破烂。
  自西向东静静流淌,像一条无头无尾的黑色巨蟒,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散发出死亡般的恶臭。
  几年前上游建起座化肥厂,成为苍莱县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造粒塔日日浓烟滚滚,昭示小城的日益昌盛。城市发展免不了有所取舍和牺牲,曾经的母亲河首当其冲,做出了最无私的自我奉献。
  碧水青波不复存在,关妍凭吊旧时光那样,站在光秃秃的河岸边,点燃了一支烟。
  看烟雾在眼前缭绕,看薄雪纷纷扬扬。
  感觉有人靠近,她慢慢回身,是个虎背熊腰的警察。板着脸出示警官证,自我介绍叫曹征,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
  关妍倒没觉得突然。
  上周她接过一通电话,对方自称苍莱县公安局民警,询问了些关于天颐养老院的问题。此时悠悠警察找来河边,她快速回想,先前是有辆警用桑塔纳停在火葬场对面,里面坐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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