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尤婷婷望着尤欢坐在太师椅上的侧影暗自深吸一口气,继续抬步向厅堂走去,到尤欢面前站定。
尤欢见了来人也不说话,抬头瞥了一眼管家,便一言不发地起身往书房走去,尤婷婷默默地紧随其后,管家会意地将尤婷婷的婢女留下了。
父母两人沉默不语地一前一后离开,到书房外,一个婢女恰好端着托盘从房内出来,想来是刚添上茶水,见了两人小心行过礼,待两人进了书房内,便带上门匆忙离开了。
“父亲,您今日派兵围宫是何意思?您当初只说这天下要让南越人当家做主,逼宫篡位这种事您可从未跟女儿提起过。”
尤婷婷进门便开门见山地质问,好容易才压住了心中的怨气。她从小在父亲的严格管教下长大,最是了解父亲的脾性,知道一旦在他面前表现出情绪高于理智的过激行为,他立刻就会停止交谈,用独断专行的手段继续他的命令直到她被迫接受为止。
尤欢不答反问道:“婷儿,你从小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尤婷婷道:“我们是南越的子民,要为南越的复兴奉献一切。可是烨儿已经当上皇帝,这天下已经是我们南越尤家的了,您何苦还要将烨儿从皇位上逼下来?”
尤欢义正辞严道:“既然要复兴南越,自然要由我纯正的南越人执掌天下。倘若国号不改,南越皇室不能光复,掌权有何意义?这天下不还是姓淳于吗?如今不过是要原原本本地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
“可烨儿是您的亲外孙,女儿的亲骨肉啊!他身上留着我们尤家的血脉,您怎么忍心这样逼迫他!”尤婷婷企图和尤欢打感情牌。
尤欢丝毫不为所动:“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只是想想就足够让我恶心,能允许他这样的存在存活于世间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了。你若是明白,现在应当好好去劝他,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乖乖地自己宣布退位让贤,这样我还可许他一个虚爵保他一世平安享乐,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空做口舌之争。”
尤婷婷一听尤欢丝毫没有顾忌父女情谊的意思,坚持要把淳于烨逼上绝路,一心急也顾不上那些大忌了,脱口就触了尤欢的逆鳞。
“您这样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女儿费尽心机让烨儿坐上皇位,不是为了让他亲手将江山拱手让人,受尽天下人的耻笑的!您若一早就是这个想法,何苦让烨儿来当这个罪人!您这样,让他将来怎么做人,怎么面对淳于氏的列祖列宗?!”
等她反应过来祸从口出,想收回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尤欢登时脸色一变,像只恶煞一般转头盯着尤婷婷,两眼寒光闪动,怒气喷薄而出,惊得尤婷婷当即浑身一颤。
“你如今倒是向着灭我满门的淳于氏说话了,有没有想过你要如何面对我尤家的列祖列宗,如何面对那枉死的数十万同胞的亡魂!你既然执意忤逆我也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南越复辟。”
说着不再给尤婷婷辩驳的机会,转头就走,守在门外的仆从立刻会意地在他身后将门锁上,任里面的人如何拍门叫喊也不予理会。
是夜被软禁在宫中的淳于烨正静坐在昏暗的寝殿内,宫内的一干侍女太监在尤欢带人逼宫时就已全部被遣走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个人,殿内未点一盏灯,只有苍白的月光穿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一点薄纱似的微光。
每到这样的日子月色似乎总是格外的好,淳于烨半卧在软榻上看着窗户纸出神,忍不住回想起几年前淳于彦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呆地斜躺在窗下的榻上痴痴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月亮也是这么明亮。
那一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躺在这儿来着?是在庆幸这个过于优秀的弟弟终于死了,还是在感慨自己终于走到了夺权弑亲的这一步,回想起过往稍稍有一点后悔?
淳于烨望着窗外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思,回顾着白日的仓皇忙乱恍惚间忍不住想,若当时他没有默许母亲对淳于彦下手,今时今日换做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束手无策地在窗下发愁。
淳于烨凝神思索片刻,不一会儿无声地自嘲似的笑了笑。若换做是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一步。
“陛下,陛下!”
淳于烨正伤怀,突然听见有人在小声叫他,他急忙坐起身来一看,见殿门前投下了一片阴影,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被尤欢换成了他的亲信,这时候还会有谁来找他?
淳于烨不禁疑惑,不过此时也没有什么可再顾虑的了。他起身下榻径直走到门前拉开门,门外的人背着光看不大分明。
“陛下怎么不点灯?”
来人也不知是神经大条压根没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谁,还是说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自顾自地先开口说道。
淳于烨此时与那亡国之君也相差无几了,也并未在意,听着那声音略微有些耳生,刚想开口询问,就见看那黑影说着伸手进怀里一阵摸索,随后胸前便亮起一团荧火,映照出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你是……”淳于烨疑惑道,看着面前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小臣张书剑,在少府下任职,得仇国师提携过去常跟随左右有幸瞻仰过陛下龙颜,不过陛下大概对小臣没什么印象了。”张书剑一边说着兀自进门回头将门关上,将近旁一处烛台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