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淳于彦于是推门而入慢慢走进屋内,看到那个熟悉又苍老的身影正借着烛火翻阅书卷,因为烛光昏暗看得很吃力,一时没注意到他。
  仇惠君以为是仆从进来添烛火,听见人进来了也并未抬头,但见人迟迟没有走近,心中疑惑,抬头一看,惊得书卷落地,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直到来人轻轻唤了一声“老师”才连忙迎上去,不可置信地抚着眼前人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又一遍。
  “彦儿?彦儿……真的是彦儿?你果真还活着?”
  淳于彦登时眼眶一热:“是,学生见过老师。”说着就要行礼,仇惠君连忙拦了下来。
  仇惠君年过半百一直未娶妻生子,几年前被指给淳于彦做老师,见这孩子机灵聪慧得很,为人又谦逊有礼,心中很是喜欢,待他如师如父。眼下瞧见这孩子瘦了一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引人在桌边坐下。
  淳于彦记挂着祝灵囿,招他过来一起坐,他却只在身后半步站定,并不坐下。
  “这位是?”仇惠君问道。
  淳于彦将遇刺后的事悉数讲出。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郎君出手相救。”
  仇惠君拱手作揖,祝灵囿也回一礼道:“先生多礼了。”
  “郎君何不坐下歇息?”
  祝灵囿只微微一笑:“先生不必在意。”
  仇惠君见状也不再勉强。
  淳于彦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奉给仇惠君,又递一杯给立在身侧的祝灵囿,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到:“老师,我离开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府中……是怎么一回事?”
  仇惠君道:“此事说来话长。王府你也看到了,正在做白事,做的不是别人的白事,正是你的。”
  仇惠君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几日前,一辆马车马不停蹄赶到阜安,带回一副棺椁并渭州知府的书信,说数日前你在澧山道中遇刺,不幸身亡。”
  淳于彦一早就知道必然是行刺的幕后黑手又做了什么手脚,才让王府这样郑重办起了丧事,听闻也没觉得意外,平静地问道:“如何确认那棺中的人的确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仇惠君道:“跟随你的棺椁一同回来的还有你的侍从梁小英,正是梁小英从澧山中跑下来找到渭州知府求救的。这孩子常跟着你出入,我也认得。”
  淳于彦回想片刻说道:“在山中半道上遇劫时的确慌乱,仓惶间没注意到旁人如何了,没想到他也活了下来,那尸体便是他指认的了?”
  仇惠君道:“不错。信上写到你遇刺后,一个自称是你的随行侍从的人跑到知府处求助,说你们在澧山山道中遇劫,让他们赶紧上山去寻你。知府立即派人上山搜寻,当日便在山下河道中发现一具面部朝下的尸体,五官已被泡得难以辨认,但尸体身形与你相仿,穿着一致,且身上带有文书和令牌,又有侍从指认。知府当即便认定此人就是你,收入棺椁连夜将尸体送回安葬,直至三日前才到。”
  淳于彦疑惑:“三日前才到?我与祝兄徒步下山再驾车赶来也不过花了十五日,运送棺椁这样重要的事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为何三日前才到?中途是否还因别的事情耽搁了时日?”
  仇惠君摇摇头:“知府信上说寻到人后片刻都不敢耽误,就将人送回来了。”
  淳于彦心中了然:“那便是梁小英在山中待了至少四日才下山求救。”
  他们遇刺之时已经离渭州地界不远,所以才会连夜赶路打算在天亮前到达渭州。梁小英从遇刺的地方赶到渭州至多花上一日也该到了,那么还有三日时间,这期间做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必然是行刺的人在山中遍寻人不至,便找了一具相仿的尸体给他换上一身行头丢在山间,再让梁小英下山求救,指认尸体。
  如今天气湿热,尸体本就被泡得五官难辨,还要在路上停留许久,等到送回阜安只怕也已腐毁再难辨认了,如此一来梁小英的指认便成了铁证。只是不知道梁小英是一早就被人收买了,还是那些人以性命威胁他才这样做。
  至于淳于彦,若是在山中被什么猛兽吃了死在山上倒也罢了,若是侥幸活了下来,只会想办法先回阜安王府。那他们发现的那些跟踪监视他的人就是幕后主使为以防万一布置的第一道防线,只等他落单了便找机会下手。他今日在王府外见出入的仆从都是些生面孔,王府中的人想必也早被换掉了,正等着他自投罗网,这是第二道防线。第三道就是国师府外的眼线。设计如此周密,又有这等权利,想来也只有那个人了。
  淳于彦思忖片刻道:“此事虽然表面看上去设计精妙,但实际上若仔细探查,便会发现疑点颇多。且不说梁小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怎么从刺客手底下逃出来的。驾车随行的侍从有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梁小英这样一个跟了我好几年时间,连您也认得的贴身侍从逃了出来。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生面孔带着一具尸体回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那就是我。再就是我们是在山道中途遇劫的,刺客若成功取了我的性命大可陈尸路边不管,为何要特意把尸身扔在河道里,让尸首被泡得面目全非。如此想来连行刺的地点都像是故意设计的,既可以在短时间内到达最近的城中求救,让他们顺利找到这具尸体,又可以借助回程的路途让尸体彻底腐烂。此事中梁小英是个关键人物,只要抓住他逼他说出真相,一切自然大白。不知他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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