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人都来赶集,好似整个行省的人都熙攘在这儿了,要把冬日里的寒气一丝一丝全挤出去,让位给更新的时节。
正左顾右盼赏春时,螽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不远处一个卖香囊的小摊前,身边还依偎着一个豆蔻年华的青葱少女。
两人都是麻布素衣的寻常人家打扮,可却因为青春年华的蓬勃而显得分外明丽可人,如同春树上新发的枝条,带着鲜嫩的粉绿色。
那少女扯着青年的衣角撒娇似的说几句不知什么话,那男子便掏出几文钱,买下了少女看中的香囊。
男子女子间互赠香囊有着怎样的含义,螽羽想,该是世人皆知的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螽羽看到做小厮打扮的东东走到了那对碧人旁边,踮起脚重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青年回过头——惊讶地笑了,打个揖,与东东攀谈起来。
螽羽看清楚他的脸,那鼻峰中央有块微微隆起的远山似的鼻子、那清澈的井水似的眼睛,是杜阿七没错。
且谈了没些话,东东便甩脸色拉着南南走掉了。
螽羽仍愣愣地望着那边。
许是察觉到了视线,杜阿七朝螽羽和夫人这边看过来。
螽羽猛地偏过头,想起自己和夫人都做男子装扮,想来没那么好认出来。过了会儿,再把头抬起来望去,看到杜阿七与那豆蔻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海中。
“看什么呢?”夫人问,“想买香囊?好啊,难得也买些,省得自己做了。你去挑挑喜欢的。”
“没有喜欢的。”螽羽低下头。
夫人听了一愣——螽羽甚少对夫人说拒绝的话。
螽羽回过神来,赶忙弥补道:“奴家喜欢自己做香囊。太太若是不嫌弃,回去后奴家给太太也给做。”
“你小声点,什么奴家什么太太的。”夫人笑了,“我肯定不嫌弃,你的绣工多好呀。我们去买点艾蒿香草来?”
“是,太……老爷。”
这一闹,螽羽又被闹得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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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酒家吃的。
那店里有个弹琵琶的歌女坐在搭起的小台子上唱歌。
螽羽第一次坐在台下,作为客人听曲儿。
那是南方的小调,悠悠长长,轻轻暖暖,唱得极好,琵琶也弹得极好。
东东南南大啖盐水鸭、卤猪蹄、凉拌马兰、清炒藕丁,夫人和邻桌人攀谈着。螽羽独自听曲子听得入迷,待一曲罢了,真心实意地鼓起掌,却见几个男子立刻上手摸那琵琶女的脚踝,女子并不恼,嬉笑打闹、买弄起风情——螽羽霎时从音律飘扬的仙境被落回到凡尘里了。
她的心绪又烦闷起来,不知怎么又想起先前杜阿七给少女买香囊的场景。
杜阿七的笑容、少女的笑容在眼前挥之不去。
仿佛那里又是一片仙境,而她却只能待在泥淖里。
“走,我们回去。”夫人从邻桌回来了。
东东南南有些不舍:“老爷,这就走了?”
螽羽留意到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果然,待到回了宅子,夫人立刻叫来胡二左和其他几个管事,吩咐他们去打听“匪帮”的事情。又吩咐媳妇姑娘们收拾东西。
到了第二天,事情似乎有了定论,一下便更紧张起来。宅子里仆从们步履匆匆,准备着夫人启程的物什。
夫人嘱咐螽羽留在城里。
“太太呢?”
“若是真有千余万余人马的流匪南下到了航江行省,城中总归是最安全的,有巡抚、总督的官兵驻守。老宅那儿虽说也有县令大人照拂,总归没有城防保护。我得回去管事主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太太留我一个人……”
“蝈蝈,你不必担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也要劳你替我看管好留在这的奴婢、物件;后园新采买的花草才种到一半,你且盯着些,实在不方便就暂停也罢。如有客人来访,让他们留下口信,事情等我回来处理。”
“是,太太。”
【拾贰】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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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北方的几个行省因着夏秋大旱的缘故,收成不好,到开春了又是青黄不接,良民百姓走投无路只得落草为寇。
于是乎许多山匪帮派人员壮大,成了祸患,官府不得不出兵剿匪。
其中有一伙山贼被驱赶流窜,传闻是逃到了航江行省这一富庶之地。
一时间风声鹤唳,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不过对于省城市民来说,这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至多那些置业在外地的,忧心自己的财产,家乡在别处的,担心祖坟被糟蹋……
夫人则是真的担忧。
她归心急切、走得匆忙,螽羽都还来不及回神,宅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了。
螽羽对留在这里的奴仆们并不十分熟悉,不禁后悔没有恳求夫人把南南留下来陪伴自己。不过当时东东南南也都与夫人一样,一心系在老宅的安危上,她也实在说不上什么话……
杜阿七登门造访的时候,夫人已经带着仆从如疾风一般离城了。
“阿七给吴小姐请安。近来身子可还安康?风寒可大好了?”
“入春后便好了。杜大哥,你为何过来?”
“是太太差人给我捎了口信,让我先别急着回去,过来帮衬后园花草侍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