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些外头的事进行得如何,螽羽便不十分晓得了。
螽羽跟着夫人到前堂去简单招呼了一番,见了老爷一面。
老爷忙着跟亲朋敬酒,怕是连跟在夫人后面的是东东南南还是螽羽都没看清。
晚上,老爷要回后院来吃饭。
夫人换上一件桃红色的夹袄,插上玫瑰色芙蓉石的簪子,笑容也衬得更艳丽。坐在屋子里头,一边等老爷一边打络子,嘴里哼着小曲。
螽羽坐在门边上,往屋里看着夫人。夫人生得真美,而且总好像什么也不担忧什么也不惧怕的样子。相比之下,老爷倒显得像个普通男人了。
不过夫人倒也不是十全十美,比如夫人不擅长绣花也不擅长打络子,络子一会儿紧密一会儿稀疏,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疙瘩,恐怕只能等到来年端午节用来玩撞鸭蛋。
待到夕阳的颜色从天边透出来,老爷走进院子里了。
螽羽望着老爷,觉得老爷鬓边白发又多了些,腰膀又圆了些。风尘仆仆,衣襟是皱的。
其实老爷长相周正大气,想来年轻时可说是个英俊端方的男子,不过大约是连年奔波、操劳商贸的缘故,如今周身整日环绕着匆忙疲累之感。
螽羽站起来向老爷行礼,嘴角盈盈笑起来,眼神却透出哀怨之色。
这个表情螽羽从前在青楼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妓女们丢给久未造访的恩客看的。她被教训着学了个十成十的精髓,叫人看了心里像化了一样。
果然,老爷立刻酥掉,他往屋里觑一眼,便悄悄执起她的手,轻声说“委屈你”。
——老爷和螽羽梦里的那个男人不一样。
老爷对她说话一向是很温柔的。老爷的双手十分暖和。
原本螽羽以为自己那凄怨又讨好的神情是装出来的,然而老爷这句“委屈”,却突然叫她眼睛一热落下泪来。
螽羽真动了情,不觉忙把一只手抽出来拭眼泪,又将头偏了开去。
老爷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这时夫人走了出来。
“祐海!你有给我带礼物吗?吃的吗?”夫人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嚷着。
老爷立刻松开螽羽的手,扶着夫人的肩膀,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屋里去了。
螽羽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己这些天来遭受的委屈,手心里便已空空的,只剩下冬日的凉风吹过去。
【捌】动荡
-
夜里,螽羽迟迟无法入眠。
冬日屋里虽然点了炭盆,但不知是燃得不够旺还是什么缘故,被子里总也暖不起来,手脚冰冰凉凉的,叫人只得把身子蜷缩起来,一动就冷。
螽羽正烦躁于睡不着,忽然听见有人推了推门。察觉推不开,又轻轻地敲门。
她先是一惊,心里又很快雀跃起来。
她光着脚跑过去开门,开了门,果然看到张祐海提着灯笼,见了她便笑了。
老爷笑起来的样子有几份憨厚。或许是昏暗火光与月光朦胧照映的缘故,显得年轻而可爱。
“分明在自己家里,怎么还落锁?”
“平时太太小姐们都不锁门的么?”
“不锁。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小门小户的,谁家也不锁。”老爷笑道。
螽羽不知道老爷是不是在逗弄她。
“可奴家得锁上。奴家一个人住在这儿,怕您担心我被蛇虫咬坏呢。”螽羽自知出身不好,如果还让人疑心她不贞洁,她该如何自处?
“这倒是。这边山里野物多得很。你要小心。”
“我当然小心。”
她扑进老爷怀里,拉着老爷坐到床上去。
他们在昏暗的屋里调笑,老爷捉住她的手臂摩挲。
她把手伸进老爷亵衣里,摸到那儿是潮热的,知道老爷刚和夫人欢好过。
果然,折腾了一番才勉强进去,好一会儿也出不来,最后都急出汗来了。她坐在老爷身上吟着、动着,看到门缝里一只巨大的幽绿的眼睛正往里看着。
她尖叫了一声,差点跌下床榻。
再看去时,眼睛已经不见了。
老爷扶住她,喘了会儿缓过来,长长叹了口气,问她怎么了:“你方才是看见什么了?”
螽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疑心自己只是睡得不好看走了眼。支吾片刻,趴进老爷怀里撒娇道:
“这儿太冷清了,老爷,螽羽害怕。况且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夜里被风吹着,冻坏了,也不知该如何加碳……”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老爷只是这样说。
-
第二天起来时,听说庄上新养的鸡又都被咬死了。
螽羽到夫人院子里时,夫人正坐在镜子前梳头。老爷还在床上睡着,鼾声像云团似的一阵阵漂浮在安静的屋檐底下。
夫人插好簪子出来,叫她一起去厨房,学怎么做熏腊鸡。
去的路上,螽羽跟夫人说,自己两次深夜时在院子里见到了野兽,应该就是那只钻进鸡棚把鸡全部咬死的不知什么动物。
夫人走得快,螽羽跟在后头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奴家原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今早起来听说鸡棚再次被野兽弄坏……奴家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见着了那东西,就在西院里,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从窗户外头飘过去!太太,若真是野兽闯进来了,发疯咬伤人可怎么办?”
“进了院子?”夫人听了她的话,竟笑了笑,半晌才轻描淡写道,“那是该重视的。年前叫人来把围墙都修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