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唱得清新活泼,让人觉得,她就是那个快快乐乐的采莲人,像鱼一样无挂无碍,自由自在。
  唱完一曲,她又唱了一曲: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当暑理絺服,持寄与行人。
  之前那首通俗易懂,这一首贺初就听不懂了,问一旁的崔彻:“这首歌的意思是?”
  崔彻道:“这是一首吴声歌曲,它是说,盛夏时节,田里的农活结束了,养蚕缫丝的事也告一段落,别的妇女开始休息了,而她还要继续辛辛苦苦干活。骄阳酷暑里,她正在整理葛布缝制的衣服,准备给出门在外的丈夫寄去。”
  贺初想着崔彻明明醒了,却默不作声,任她把他从六楼背到一楼。当时火势虽小了,可她一路悬着心,生怕哪根梁塌下来砸到他,评价道:“唔,真辛苦,别人都休息了,她还要继续辛辛苦苦干活,被她的夫君支使得团团转,想必她那位夫君啊,一定很娇。”
  崔彻:“……”
  他轻轻一笑,“这首歌里的娘子呢,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对她的夫君,满是牵挂和思念啊。
  贺初翻了个白眼,“没听出来。”
  唱歌的女子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贺初问:“是来接你的人?”
  崔彻道:“一向是鲁叔来接我,今天不知为什么是她来。”
  “你不是被赶出家门了吗,怎么还有人来接你?”
  “真当我是丧家之犬哪,杏子坞里,我人见人爱,除了我爹。再说了,被赶出来后,我立刻抱上陛下大腿,这种随波逐流、见风使舵的本事,我爹也不敢小瞧我吧?”
  贺初轻嗤一声。
  那女子似比贺初的年纪略大一些,身穿夏布青裙,圆眼圆脸,梳着双髻,髻边插着一朵牵牛花,容光焕发,还没靠岸,招手雀跃道:“公子,公子……”天真烂漫,手舞足蹈,神色竟像个孩童。
  崔彻向她招手回应,小声道:“这是齐妈妈的养女,名叫迭湘,她十岁那年,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得脑袋不太清楚。所以人虽然长大了,但智力和心性,还停留在十岁的时候。”
  贺初恍然。
  崔彻先把马送上船头,再送贺初上船,一边问:“怎么是你来接我?齐妈妈一向可好?”
  迭湘脆生生道:“我想公子了。”话虽这么说,却是露出愉快的表情,盯着贺初看。
  崔彻介绍,“这是九郎。”
  贺初原先的衣裳被溅上的火星烧了几个洞,又因背着崔彻,皱得不成样子。现下换了件藕荷色圆领外袍,淡淡的紫,带些微的粉。头发高高束起,绾一只玉簪。
  迭湘点点头,由衷地说:“九郎,你长得可真俊。”
  贺初潇潇洒洒,不仅照单全收,还笑嘻嘻地问:“迭湘,那我跟你家公子哪个更俊?”
  崔彻:“……”
  她想了想,“都俊。我家公子俊得像我们杏子坞的春天,九郎俊得像杏子坞上的山茶花。”
  贺初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长得像山茶花。在没遇见崔彻之前,她阿耶说,她老师喜爱茶花,是以崔宅的茶花是她亲自种的。后来章诩也说过,崔彻喜爱茶花。她不曾深想。现在想想,崔彻和她走得近,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这个季节,杏子坞上的山茶都谢了吧,她想看也看不到了。
  迭湘又看贺初的马,忍不住好奇,伸手摸摸它。
  崔彻正要阻拦,贺初道:“没事。我有两匹马,一名透剑,一名天涯。你家公子分不清哪匹是透剑,哪匹是天涯,他怕伤了你。透剑性子桀骜,不喜与生人接触。天涯则恰恰相反,它性子温和,喜与人亲近。你摸摸它,它反而会很高兴。”
  迭湘闻言,又轻轻抚摸它,天涯果然亲昵地蹭她的手。
  贺初又从荷包里抓了把燕麦,放在她手上,“它喜欢吃这个。”
  见天涯悠悠吃完她手上的燕麦,迭湘眼中闪烁着孩子气的明亮的快乐。
  乌云托月全身乌黑如墨,肚皮则洁白若雪,本就声名赫赫,透剑更是因在黄花林、将王熊拖行数百米而一战成名。崔彻道:“两匹马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截然不同,我的确分不清楚。”
  “万物皆有差异,不可能一模一样。”贺初指给两人看,“它们俩的区别,一是在肚皮那里,透剑比天涯的毛色更加莹润亮泽。二是在双耳处,天涯的耳朵背向服帖,比透剑更甚。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到。”
  迭湘睁大眼睛,随着贺初手指的方向仔仔细细看了,她没看过透剑,却拍手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有差别。”
  “九郎等我。”她闪进船舱,过了一会,捧出一束刚采的莲花递给贺初,“送给你。”
  花苞清香四溢,沁人心脾,每枝约长两尺,姿态笔直,贺初接着,心下欢喜。她拿出一只木匣,作为回礼送给迭湘。打开之后,是一套木质的物件儿,极其精致,有六种形状,分别是长、方、钝、锐、圆以及半圆,上面还画了彩色的图画,新奇有趣,她从没见过。
  “这是什么?”
  “它叫积木,这些物件叫做几何形状体,你可以按照图纸,用它们来搭一座宅子、还有船等。而且它还有个小机关。”贺初演示给她看,卸下一个方形积木的金属件,里面是空的。
  迭湘欣然收下,煞有其事问崔彻:“公子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见崔彻不明所以,她道:“今天是荷花生日,江南道的风俗是一城的人都要出来,成群结队,兴高采烈地观赏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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