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时婕出去,回来时端着俩白瓷小碗,里面各卧着个黑球球,递给江承一碗,“冻梨,降降温。”
黑球上原本结了层薄薄的冰壳,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江承:“这么黑的梨?”
时婕:“不懂了吧?这冻梨呢,就得挑颜色深的,越黑越对味,上面这些斑斑点点越少越好。”
又拿起一个示范,“别啃,要嘬。想象它是个灌汤包。”
他跟时婕学,在黑球上咬出个小洞,嘴唇贴上去吮吸,梨汁就从破口处泉水似的涌出来,混着细小的冰渣,甘甜微酸,清清凉凉,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冰封的秋天。
一边吸吮,一边揉捏着冰凉而柔软的黑皮,把汁水压榨出来,直到黑皮完全皱巴干瘪,这时撕掉果皮,剥出的果肉白净细嫩,还是梨子的本色,入口的质地却不同了,介于果冻与冰沙之间。
时婕又拿来了两条冰毛巾,叫江承躺下,把毛巾对折,覆到他的额头和眼睛上,江承马上抬手要揭,被时婕拉住。
“这样蒸着不会太热,很舒服的,你体会下嘛。”
她静静地看他,目光落点缓缓下移,鼻梁、嘴唇、下颌、波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
“时婕?”江承轻唤了声,声音有点沙哑,或许是感知到了她不安分的视线。
“嗯?”
“你在干嘛?”
她迅速躺倒,也把毛巾盖到脸上,“跟你一样啊。”
视觉被限制,其他感官就格外活跃起来,她听见江承的鼻息声,似乎比平时急促粗重一些。
时婕的手悄悄探过去,触到他的,勾住小指,然后磨蹭着,弹钢琴似的,手指是白键,指缝是黑键。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一根根覆上去。
接着,时婕感觉手上一紧,他们已经掌心向握,十指交扣了。他的手心汗涔涔。
时婕在毛巾下眨了眨眼,无声地勾起唇角。
刚回到嘉园小区,时婕“呀!”地叫了声,“忘买啦!你那儿还有蜡烛么?”
江承:“有是有,但还是那种。”
时婕表情有点为难,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成吧!能用就行,反正搁在里头,也看不见字。要五根哦!”
江承取了蜡烛下楼,时婕领他到了3号楼底下,猫窝前头摆了几个什么东西,黑灯瞎火,只能看见轮廓。她蹲下,把电子蜡烛一一按亮,挨个放进去,于是那些轮廓就逐一亮起来。
是冰灯啊。却不是素白的,有的里面冻着飘散的花瓣,有的是盘旋的松叶,还有红的海棠果、绿的小葡萄……一盏盏晶莹剔透的玲珑世界。
有猫出来,好奇地在冰灯上扒拉,被冻到爪子,赶忙缩回去,自我安慰似的舔起毛来。又有三两只好奇探出脑瓜,围过来瞪圆眼睛瞧着这些新鲜玩意儿。
江承这才注意到,猫窝的塑料泡沫箱子上,多了副大红对联。
上联写的:鱼来肉来都不挑。下联:免我饥寒喵喵喵。横批:猫托邦。
中间还贴了个“福”字,四角各画了只探头探脑的猫猫头。
江承端详了好一会儿,笑意从眼角眉梢缓缓流淌出来。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那个姑娘。
时婕突然陷入柔软的怀抱,先是愣了下,然后也笑了,把自己的手贴到腰间他的手上,握住,轻轻摇晃着身子。他便也跟着晃,像两个幼稚的大孩子。
小猫们在他俩脚边打转,相互舔毛、嬉闹、喵喵地叫。五盏冰灯兀自亮着,好像永远不会融化,不会熄灭,要亮到太阳升起,再亮到下一个夜晚降临。
接着,远远地,耀目的光束拖着长尾,冲向夜空,猛地炸开一朵朵锦簇花团,又转瞬熄灭,徒留无数光点,闪烁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缓慢下坠。
雪,下起来了。
26.我想行使下作为女朋友的权利,征求下男朋友的意见
蔡秀芹和时海的年过得不算痛快。早上他俩出门买菜路上,撞见了邻居和她儿子,俩人合拎一大兜子菜,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天,看见时海和蔡秀芹,就停下来寒暄了几句。
这邻居知道时婕回雁留了,随口问,孩子咋没跟你们一起呢?回来找的啥工作?
时海啥也答不出来,转头瞅蔡秀芹,蔡秀芹说她做点买卖呢,赶紧把这话题岔过去了。
两家人分开,时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问蔡秀芹,时婕做的啥买卖?蔡秀芹哪敢讲实话,只敷衍说没做啥买卖,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孩子还没找到工作。
时海这天从早到晚脸冷得能刮下层霜。等到时婕傍晚回家,就见她爸顶着这张刚从冷冻层拿出来的脸,像尊大佛似的坐在沙发上看cctv军事频道,蔡秀芹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给猕猴桃削皮切块盛盘,连同滋滋冒气的热水壶一起,给佛像上贡品似的端上茶几,好让时海泡着茶吃水果,把满屏飞机坦克装甲车看得酸甜可口有滋有味。
和往年一样,虽然不过三口,但年夜饭很丰盛,有八道菜。小鸡炖蘑菇,鸡是亲戚送的乡下的小笨鸡,配着秋天进山采来后晒干的榛蘑。酱焖鲤鱼,鱼是时海某个哥们儿冰钓得来的三道鳞。还有红烧肘子、炖排骨……
香喷喷的一桌菜,热气腾腾地蒸着冷冰冰的一家人。
这顿饭吃完拾掇完,就开始看春晚,手机座机不时响起来,是亲戚朋友的拜年电话,接进来的、打出去的,热闹闹、乱糟糟,在那一声声“吉祥如意”“万事顺利”之类年年如是的吉利话里,倒好像真硬生生制造出了点喜气和年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