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跟方思弄分手了,然后呢?
  那两年,是怎么过的呢?
  说真的,他都快想不起来了。
  对一个导演来说,最难以忘记的,应该是自己的作品吧。这部电影是在哪一年、自己多少岁的时候拍摄的,拍摄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从社会时事中得到了什么灵感……应该是一个导演很难忘记的东西。
  可他真的想不太起来了。
  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拍《十八》时,站在场中刚指导完演员、下意识看向主镜头后方思弄的那一刻,那天主场景笼罩在天国般的圣光中,摄影机位处却是暗的。他看过去的时候,方思弄正好也直起身,从相机后面露出头来看他,四目相对间,他只觉得方思弄的眼睛好亮好亮,像星星一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画面他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可对最近的这两年,他的记忆却是很混沌的,大概也跟喝了太多的酒有关系。
  在戏剧理论中有一个术语,叫“静态人物”,通常用来描述在剧情发展中没有明显变化或发展的角色。就是说,一个人物在生活中感到绝望,哪怕ta在家里焦虑得走来走去、或是叫出一大群朋友喋喋不休地吐槽、或者每天在不同的场子喝得烂醉,邂逅各式各样的露水情缘,但只要不是由内部下定决心发出改变,ta就依然是一个静态人物。
  也许那两年,他就是一个静态人物吧。
  他每天游走在不同的人群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常一觉醒来想不起昨天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是谁,就又要去赴下一场宴,日日如此。唯一能让生活有些不同的可能是他拍的电影,可实际上他并不是特别在乎自己的作品。最开始拍电影也只是为了用这种新兴的艺术形式向陈腐的家族宣战,而进入“戏剧世界”之后,他更不在乎了。
  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不然就彻底“静止”了。
  他的父母死了,妹妹丢了,跟方思弄也断了联系。那两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空洞,在世间游荡。
  即便如此,他居然还是不敢死。
  他一次次从非人的世界中爬出来,宣称自己的复仇还没有结束,可当方思弄骑在他身上把刀刺进他的心脏时,他终于承认,把自己留在世界上的并不是已死的父母,而是这个人。
  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中,他也下意识觉得,这个人还在等他,他不敢死。
  可只要是这个人亲手杀的,那他就终于解脱、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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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弄狠狠搓了一把脸,才能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
  然而黎暖树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懵了:[我想,这个“动机”,你也许比我更清楚。]
  什么意思?我清楚什么?
  方思弄觉得匪夷所思。
  [我这么写并不是为了卖关子或者故布疑阵,具体情况我是真的不知道。
  到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件陈年往事,那就是:我其实是黎家的养女,我与我的姐姐黎春泥、及玉求瑕,包括玉黎两个家族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的,你可能猜到了,我接下来要讲的,是隐藏在这两个家族的血脉中的诅咒,可是很遗憾,我所知的并不多,更多的可能是我这些年个人的推测。
  之所以决定告诉你,是因为你之前在我面前被“禁言”(这个词也是我自己乱安的)所以我猜测,你也进入了这个“诅咒”(这个也是我乱安的)之中。
  是这样吗?
  当然,我知道这个问题也是一个悖论,因为倘若你真的进入了这个“诅咒”,你也会和她们一样被“禁言”。
  在我的推测中,这个“诅咒”与血缘有关,我的父亲、姐姐、姐夫乃至玉家全族几乎都因此丧生,具体的我不清楚,我还推测,“诅咒”也许与我们两家从事的行业有关。
  放心,我是一个编剧,我有足够的想象力来理解这种事情,希望有一天“诅咒”结束之后,能听到你亲口给我讲述它。
  如果不是的话也无所谓了,我写都写了,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可以透露。
  我只能说,我的姐姐对玉求瑕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这个“诅咒”。
  如此一来,另一个推测便出现了:如果伤害他、凌虐他、训练他,是为了拯救他,那我们是否也可以说,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无可奈何的动机呢?]
  第三页结束。
  方思弄眼皮一跳,后知后觉感到疼痛,他又把手心的伤口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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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弄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玉求瑕晃晃悠悠、漫无目的地想着。
  一开始他觉得方思弄的人物形象其实挺典型的:一款内敛版的于连(2),生于微末、才华横溢,英俊、敏感、沉郁、高自尊,踏入这片最浮华的名利场,很快便会被催生出勃勃野心。
  这样的人,没见过大都会的糜烂,便最容易被他的外表蒙骗,不过很快就会清醒过来,因为他们同样也很聪明,会察言观色,也会明哲保身。
  但他错了。
  方思弄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回头,更别提什么明哲保身。
  在上个“世界”中楚深南提到的于筠,他记得,是家族为他安排的联姻对象中的一个,见面的时候女孩子穿着及膝白裙,站在花园里,齐肩发齐刘海一丝不乱,由一只精致的白蕾丝发卡压着,举止优雅礼仪良好,讲话细声细气,阳光的角度仿佛也是设计好的,在她身上打出一层朦胧的光晕,是很多男人梦中情人那类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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