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他感觉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跳却还是陡然起飞。
  那扇窗户投入了一些青蓝色的月光,那是走廊里唯一的光源,他就借着这道光迈动脚步,走到了卫生间面前,空气中的甜味更明显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将门在身后关上,这次戳亮了壁灯,微红的光线在黑暗中亮起。
  这个卫生间的灯光主要由壁灯提供,房间的四角各有一盏,而洗手台镜子前最亮的那盏灯还没开。
  不过只是这样也足够看清,这是一间整洁干净的卫生间,没有他想象中血流遍地的场面。
  这时一片影子在他身上一晃而过。
  他的心中登时蹦出一个极端恐怖的画面,整个人立即汗毛倒竖。
  他屏住呼吸,死死握紧拳头,在隆隆作响的心跳声中转向了影子投来的方向。
  那是位于浴缸那一角的壁灯投下的阴影,长条形,悬空,被拉了三分之一的浴帘遮住了,而正是因为这道浴帘,让整个影子显得更怪诞散漫,带着未知的恐怖,在轻微的嘎吱声中一摇一晃。
  浴帘上是小天使、月亮和槟榔叶的花纹,而此时,所有小天使的表情都诡异邪性,仿佛在笑,又似乎在哭。
  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感到心脏撞击得胸腔疼痛。
  恐惧占据了他现在的所有感受,他听见自己类似于抽泣的喘息声,他怕得想要转身就跑可他的身体却不太受他指挥,他的灵魂在尖啸,而视线中他的手却颤抖着举起来,伸向了那到浴帘。
  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力量在互相抵抗着,他的这只手每一根手指、每一段骨骼好像都忠于不同的主人,导致整只手青筋暴起、怪异扭曲,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以至于长久地停滞不前。但最终,还是有一道指令突破重围占了上风,使它一把拉开了那道纹有小天使、月亮与槟榔叶的浴帘。
  “刷——”
  浴帘划开,尽头的勾锁撞到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露出了后面吊死的人影。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穿着他在宴会上割烂的那一身青衣,有黑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下方的浴缸中,整个人侧背对着他,身后是墙壁上那个触目惊心的“pig”。
  房间里没有风,但那吊死鬼还是自顾自地摇晃着,慢慢转向。
  他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悠悠地、一摇一晃地转了过来。
  然后他看清了那人掩藏在乱发下的脸。
  他发现,吊死的是他自己。
  一口气卡在胸膛里,再也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惊恐地思考着——
  ……那、那现在这个“自己”,又是谁呢?
  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骤缩的剧痛,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尖叫着醒过来。
  晃动的视线中是麻美与奈美两张阴魂不散的脸,她们按着他耸动的肩膀,麻美一只手端着碗,奈美一只手在给他顺心口,他剧烈地喘息着,耳中是尖锐的长鸣。
  她们似乎在说话,他听不见,混乱中他好像在喝一种很苦的东西,等他再回过神,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仰面躺在床上,侧头望着露台外的天空。
  自从宴会之后,他又回到了塔楼之中,那种强烈的死亡的气息还停留在他身体里,让他一连懵了好几天,脑子仿佛坏掉了,所有的思考都是片段式的、碎片化的。
  而如今,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并没有好转,反而似乎愈演愈烈,他连回忆连续的场景似乎都做不到了,有一种沉浸在醉酒中,连续断片的感受。
  他很缓慢、很艰难地思考着:玉求瑕应该已经去英国了——不对,这个世界没有英国,应该是别的什么地名……离开多少天了?
  宴会之后过了多少天……一、二……不对……他做了几场梦?
  不行……他算不清了……
  “小姐,吃药了。”
  忽然,一个脑袋凑到了他的视线里,是麻美,不,是奈美?他分不清了,因为随后另一个人的脑袋也出现在视线里。
  ——她们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是他自己没有发觉?他聋了吗?不对他能听到她们说话……
  这些念头瞬间一股脑涌进他的脑海,又迅速空空地流失了。
  那两人一人端着碗,一人扶他半坐起来,配合着给他喂药。
  雪白的碗,漆黑的药。
  ——吃药?为什么又要吃药了?不是刚刚才吃过?
  ——还有,这是治什么的药?
  ——他为什么要吃药?
  在嘴即将碰到药碗时,他忽然开始挣扎,然而那碗药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反而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开了嘴。
  那只手又湿又冷,而且力道极大、不可撼动,然后熟练地将那碗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同时,她们一唱一和地说着:“小姐,虽然老爷的事情我们都很伤心,但您要挺住呀!您这个样子,老爷死也不会瞑目的呀!”
  “少爷在回来的路上了,您要坚持一下啊!”
  “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他的食道被强行打开,一口气就灌下了满满一碗药,这给了他一种窒息的感觉,在一阵颤栗的严寒中,他的头脑却反而清明了片刻,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跟玉求瑕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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