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不在乎其他人。”桓昱直视他的眼睛,浅色眼眸忽闪而过的阴翳,“我只想要你的回答。”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我是你哥。”周迟不为所动,“永远都是。”
  “你撒谎。”桓昱直言,“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你对我的好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哥哥对弟弟的程度。”
  周迟心跳狂乱,果不其然,桓昱一早就看出了端倪,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沉着冷静,按捺住心底刺痛,不以为然地摊手,“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把你当亲弟弟,无论我当年收留的是谁,我对他都会像现在对你一样好。”
  “无论是谁?”
  “对。”周迟重复,“无论是谁。”,他说完还怕桓昱不相信,残忍地补充,“你这么狼心狗肺我都能对你这么好,假如当年我收留的是其他人,我一定会对他更好。”
  桓昱睁圆双眼,嘴唇动了又动,他脸上的表情复杂,一种想要苦笑,却又无力的溃败颓然。
  不知道时间静默了多久,他抬眼,眼中冷硬戾气,直勾勾盯着周迟。
  “你撒谎。”
  “我没有。”周迟直白回看他的眼睛,重申道,“是你自作多情。”
  初一早上,周迟起来没看见桓昱,中午看见他回来,手里拎着医院的袋子,才知道他昨天夜里高烧,烧得嗓子发炎红肿,说不出来话。
  周迟知道他是生闷气生的,问他要不要紧,他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从周迟身边走开。
  周迟满不在乎地轻呵一声,说自己本来也懒得管,反正病成什么样子都跟他没关系,说完怦地一声摔门出去。
  桓昱去医院连续输了好几天液,过完初五,周迟就再也没有在白天见过他。
  家里的气氛降到冰点,桓昱去市图书馆学习,早出晚归,拳馆没开门,周迟无处可去,白天在家躺着,晚上桓昱回来,他就去网吧游戏厅过夜,俩人碰面都面无表情,跟不认识似得。
  某天早上,桓昱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能是申请提前回了宿舍,也可能是去了同学家,周迟不闻不问,冷着脸就当不知道,毕竟谁也不乐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
  拳馆营业后,周迟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抗拒回家,丢在餐桌上的那两枚硬币、阳台遗忘的漫画书、风吹落的草稿纸,鞋柜里刷干净的球鞋,家里随处可见桓昱生活过的痕迹。
  甚至周迟有时候半夜梦醒,都会恍惚地嗅到流动空气里有桓昱的味道。
  最后周迟忍无可忍,从家里搬到拳馆,曾经那个承载着两个人喜怒哀乐和年少记忆的避风港,成了一个两室一厅的空壳。
  日子一天一天浑浑噩噩地过,有天下午,周迟回去拿衣服,开门闻到一股腐败的酸味,他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食材都已经变质,长着青青绿绿的菌。
  他敲开邻居的门,才知道前段时间停过两次电,怪不得冰箱里的东西烂成这样。
  周迟收拾干净冰箱,去阳台晾抹布,楼下的减速带,骑车少年经过,直起身子扯头顶的银杏树叶,他单手扶着车把,差点被颠倒。
  周迟微微愣住,眼前的画面和过往某个瞬间重合,他无意识地曲起手指,看着少年骑远,鼻腔里萦绕着腐败的味道,追随嗅觉,就好像某种记忆,深埋以后,依旧紧随颅内神经不舍。
  他视线再落回银杏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冒出嫩绿的青叶,万物复苏,春天降临。
  阳城的春很短暂,几场小雨下完,太阳一出,蒸发水分,空气里浮动着闷热的粒子,白日誓师一过,校园里拉起各种鼓舞士气的横幅,高三的模考一场接着一场,压得人喘不上气。
  一向吊儿郎当的范亦鸣,最后两个月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夏妍也一反嘲讽语气,有问必答,耐心地给他整理错题,两个人天天在教室复习到深夜。
  桓昱成绩稳居不下,考前一个半月,最后一次家长会,徐老师把桓昱叫进办公室,问他要不要让哥哥来参加。
  这是这几个月,桓昱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周迟的字眼,他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家长群里已经通知过了,他要是有时间应该会来。”
  徐老师没多说什么,慈爱地拍拍他肩膀,说她知道了,让他先回去学习。
  夜自习放学,桓昱很早就回了宿舍,他学不下去,习惯性地开着台灯,躺在床上发呆,有种褪色的回忆又重新斑斓的怅然。
  桓昱拿出手机,重复着每天入睡前的动作,点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和周迟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他穿着白色校服,周迟穿着白衬衫,两个人站得笔直,却姿态放松,身后盛夏粉紫交叠的黄昏,白色干净的教室走廊,风吹起两个人的衣摆,巧合地在手腕前相触。
  黄昏光线饱和,照耀着他和周迟的脸,拿到照片的那天,桓昱才注意到,原来周迟当时在笑,他以为周迟会不高兴地绷着脸。
  周迟笑得很好看,只是他可能不记得还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周六下午三点半家长会,高三这个时间点还在高一高二部考试,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沉闷着往教室走,有些交头接耳算答案,有些在苦恼怎么面对予以期待的父母。
  桓昱本来想直接回寝室,半路想起自己的过敏药没拿,又折返回教室拿药,半路碰见范亦鸣,说夏妍哭了,桓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好像是没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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