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崔迎之本想说“她没拿屈慈当狗”,但仔细回想了一下屈慈整日忙里忙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如果单纯当狗可能还更松快点儿。便只能悻悻闭嘴。
  “不过依照你的性子,这么麻烦的人,应当也不会让他久留吧。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莫名有点儿难以回答。
  崔迎之回避了常允的目光,将手中仅存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语焉不详:“嗯。等他还完债吧。”
  常允好奇:“还债?他欠了你多少?还得还多久?”
  “不多,三百两。大概……二十年吧。”
  如果只有前半句,常允可能会试图安慰自己这单纯只是个彰显生活不易被黑心商人坑害的悲惨故事。但是一旦加上后半句,再结合崔迎之飘忽的眼神,莫名就为这个故事增添了一丝暧昧色彩,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小两口间调情的把戏。
  常允一时无言以对。
  第7章 浣溪沙(二) 打不过对面,就上去亲人……
  崔迎之从茶楼回来的时候,屈慈难得闲下来一会儿,正在铺面里间的躺椅上瘫着,手里翻着崔迎之随手扔在案上的无聊话本。
  老旧的门扇“吱嘎”一声被轻轻推开,屈慈抬首,就见崔迎之蹑手蹑脚地从门后探出头,刚好直直对上了屈慈迎过来的目光。
  她旋即端上了神秘莫测的表情,背着手朝他一步步走来。
  不需过多揣测,屈慈想他这来之不易的闲适时光怕是要夭折了。
  果不其然——
  “屈慈,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屈慈将话本合上,仍放松地瘫在原地,十分配合道:“坏消息。”
  “不行,你得先听好消息。”
  屈慈没脾气:“行。好消息。”
  崔迎之这才满意,语出惊人:“好消息是,恭喜你,你要当爹了。”
  “?”
  猝不及防被人通知自己喜当爹,或许有人会大喜,或许有人会大怒。
  可在心底清楚孩子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亲生的情况下,不外乎只有唯一的走向。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屈慈怔住了。
  恍惚间,他此刻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大的这个够难伺候了,又来一个小的,不可能忙活的过来,要不还是再商量商量雇个人吧。
  没等屈慈再多反应,崔迎之将背着的手伸出,轻描淡写地将人纷杂的思绪拽回正轨:“坏消息是,孩子你得自己孵。”
  被握在掌心的是一枚灰绿色的蛋,布满了褐色灰色的细斑,还沾了些尘土,瞧不出是什么品类。
  然而不管是什么品类,屈慈看着这颗蛋一时都有些无措。
  让他做个煎蛋还行,让他孵蛋这不是纯粹折腾人。
  这也没比养孩子轻松到哪儿去啊?
  罢了,崔迎之惯会折腾他,他已经习惯了。
  “你出一趟门就是为了这个?”
  今日崔迎之睡醒用完膳破天荒地出了趟门,也没提去处。
  他原本还觉得她出门走走挺好的,省得继续留在小楼折腾他。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他宁愿崔迎之整日呆在小楼里。
  最起码小楼里能折腾的地方肯定没有外头多。
  崔迎之把蛋递给他,解释:“回来的时候路过花鸟市场,在路边捡到的。”
  说来也巧,她还是第一回走那条街。正逢有家新店开业剪彩,人潮汹涌,她被挤得实在难受,便隐入了某条不知名巷口的阴翳中,静待人潮褪去。
  偶然垂首,余光便与杂草间灰扑扑的蛋相撞。
  巷陌外人流如梭,巷陌内却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
  唯余孤零零的她与孤零零的蛋。
  “就这么喜欢往家里捡东西?”
  屈慈叹息着把话本重新翻开,并没有要接手的意思。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明确。
  崔迎之意识到她必须得使点儿小手段了。
  她抿唇,垂眼作失望状,声音有些哽咽,“我师傅就是在路边把我捡回来的。我想我师傅了。”
  屈慈眼皮都没抬。
  昨日崔迎之说她想她师傅做的烧饼,逼得他卯时就去城东有名的邹记排队买。
  前日崔迎之说她师傅从前给她买的旧衣划了个口子,他熬了一夜才给她缝得勉强看不出破损痕迹。
  再这样下去,屈慈想他再过不久就得去天上给人摘星揽月了。
  见屈慈没上套,崔迎之又假模假样地抹着毫无泪意的眼偷觑他,继续夹着嗓子嘤嘤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孵的……看来是没有缘分了。”
  “……”
  强人所难。
  她以手掩面继续絮絮叨叨不休:
  “我幼时家里养了一条黑犬叫豆冰,从六岁开始陪我,但是它最后被人活活打死了。”
  “我的父母亲辈,兄弟姐妹在少时全都被贼人杀了。”
  “养大我的师傅也在几年前离世了。”
  “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想养个宠物陪着我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
  当然不过分。
  过分的是这宠物得他来养着供着,她只负责被陪着。
  屈慈分辨不出来这些话语中有几分真假,只是这般细数过往,崔迎之年少时走过的充斥着离别与坎坷的路仿佛被劈开了一角,让他得以窥探一二。
  他想说点儿什么劝她打消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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