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说着,王后递来一块沉香木雕凤腰牌:“这个拿着,若是侍卫不让你进去,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把医官喊去,两天没换药了——”王后沉吟半晌,继续道,“熬些米粥,哦,厚衣服带一套,太庙冷。”
  我接过沉甸甸的腰牌,磕头道:“儿臣知道了。”
  晚风轻柔,却无法抚平我内心的焦灼。
  太庙门口,持刀侍卫果然不让我进。
  我并没有亮出王后的腰牌,而是正色道:“世子腹部有刀伤,两天不曾换药,若伤及龙体,试问你们几个能担待得起?”
  侍卫面面相觑,为首一个道:“那就请医官进入,世子妃留在此处。”
  “本宫不进去从旁相劝,世子肯换药?”随即,我压低声音对领头的说道:“本宫不只是代表自己,若无尊者支持,我敢独自前来。”
  领头侍卫凝思片刻,一挥手,侍卫们顷时让出一条路。
  快步走过幽长的甬道,根根硕大的金丝楠木立柱不断后退,给人一种进入黑暗森林的错觉。
  享殿深处,北侧十尺高的面壁石前,齐沐挺身跪着,一动不动。
  这个位置很是奇特,东西有墙,南北无门,穿堂之风飕飕而过。
  太庙本就高墙深院,常年低温,加之这穿堂风,一经踏入,顿觉砭人肌骨的寒凉。
  我打了一个寒颤,疾步至齐沐身后,为他轻轻披上了玄色斗篷。
  齐沐没有看我,面壁依旧,淡淡说道:“你不该来。”
  来都来了,还有什么该不该的,我不禁腹诽。
  我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蜂蜜甜水,递到他苍白起皮的嘴唇前,低声说到:“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跪,若是饿倒了,岂不中途而废。”
  齐沐望向了我,迟疑片刻,才低头用唇碰了碰我手中的水盏,稍稍地饮了一口。
  “父王不让任何人踏入太庙,你如此明目张胆,若是父王怪罪,甚至会祸及族人。”齐沐又开始一本正经,背脊笔直,好似东越王北面而立一般。
  我心中嗤笑,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发现他实在有些自虐的倾向。这都没人,跪得笔直给谁看呢。
  不过他虽然自虐,但于我还算和气,我自然也该提点一二。
  我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我不得不来。来此是枉顾王命,但若是不来,别人会说我是个恶毒势利,不体谅夫君的女人。太后、王后、世孙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你,要不你就服个软,认个错,父子之间哪就有隔夜仇了——”
  正说得起劲,齐沐的脸突然一沉,冷声道:“认什么错,我既是世子,为我那可怜卑下的母亲讨个封号何错之有!母亲倍受欺侮,儿子难道只能忍气吞声。世子妃,你觉得我错了吗?”
  穿廊风过,壁灯火舌乱舞,暗黄的光在齐沐高挺的鼻梁侧投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他五官的深邃,好似庙里供奉的神邸,威仪神秘,拒人千里之外。
  “殿下,我也看出来了,王上并不喜爱,甚至有点讨厌你。那么你对他提的这些要求,就算是醒世良言,他也会觉得逆耳锥心。就好似——”我见他听得认真,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你是一朵雪白的月季,喜欢你的时候,你便是洒在他心头的那片白月光,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便是沾在他衣袖上的白米饭。殿下,难道白月季有错!”
  他疑惑地盯了我半晌,方缓缓说道:“世子妃的比喻倒是闻所未闻。”
  随即齐沐深深叹了口气,眼底眸光深了几分。
  “父王骂我不修仪止、不晓大义、不守孝道。他如何对我,我都不在乎。可我那温顺无争母亲,她何错之有,要经受此等磋磨。就因为我是肉中刺、眼中钉,我身边的人都有罪,都活该受苦——”
  我目光炯炯地望着齐沐,隔一段时间冲他微微点头,做足了一个“我全都明白”的倾听者的姿态。
  医官趁此已经帮齐沐解开衣带,清创、换药,动作迅速利落,不像
  之前在我面前哭诉那般啰嗦絮聒。
  医官换好药,齐沐自己系带,见我身子轻微颤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好冷。”他不由分说,将斗篷披在我身上。
  没来得及系上的衣带滑落,露出精壮的躯干,我脸一红,便想抽手。
  他却并不放,反而顺势一拉,咫尺之间,呼吸可闻。
  “殿下是何意?”母胎solo二十五年,头一次与男子这般亲密,我双手成拳,用力隔开我与齐沐的距离。
  “你我是夫妻,世孙也已经五岁,为何表现得如新婚一般。”他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带着某种魅惑与试探。
  “呃——”我一时语塞。
  这真的很难评啊!
  话音未落,远远地传来沸反盈天的吵嚷声,在这幽寂的宫中,很是反常。
  “外面何事?”齐沐这才放开了我,扬首问道。
  侍卫长踉跄而至,大声回道:“回殿下,王上寝殿疑似有刺客!”
  “一部分人护送世子妃回椒房殿,另外的人随本殿前去护驾!”说话的功夫,齐沐已经从侍卫手中接过长剑。
  亏他两日不曾进过水米,还带着伤,当此之时,气势不减,目光灼灼。
  “事出蹊跷,保护好自己。”他回眸扫向我,随即与侍卫消失在深黑的甬道尽头。
  第5章 05 榴月(二)
  我甩掉侍卫,向着火光燃烧处的宸极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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