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听着许筱竹的哭声,萧约长舒一口气,问:“你恨她吗?付出如此代价来阻挠你的婚事。”
  “不,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许筱竹死命摇头,“在密室里的那几天,我认真回想母亲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似巧合或许正是精心设计’……母亲说檀郎并非良人,对我用心不纯。我也知道我与檀郎相识太巧,又地位悬殊,恐怕他是想攀附高门,而非果真有意于我。但他待我实在是好,又相貌俊美……父亲也说檀郎是可造之才,让我不必顾忌门第。父亲看人不会错,而且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怎么会害我……我不明白……但母亲宁可牺牲自身,也要阻止,那么我必然不可再嫁檀郎,否则母亲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我此生都不要再嫁了……殿下,或许驸马婚后对您一心一意,但他先前……殿下,还是当心些。”
  萧约心想,许筱竹是知道薛昭所作所为的,薛昭果然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当小白脸四处勾搭有夫之妇的后果就留给了薛照收拾。
  许姑娘自家都是一团乱麻了,还能想到提醒他人,心地着实算良善的。
  萧约道:“豆蔻诗社的事我都知道。”
  许筱竹眼睛眨了几眨:“殿下都知道,那怎么还会……”
  萧约:“我说了,驸马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人。”
  许筱竹目光茫然,显然萧约所说和她所知并不一致,而萧约自信而坚定的神色不容置疑,许筱竹便抿了抿唇,小声问:“关于豆蔻诗社,驸马和殿下都说了什么?”
  萧约镇定地看着对方:“与你父亲有关。”
  “他说了,他竟然都说了……”许筱竹悚然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散了干净,只剩下眼圈依然红肿。
  “孤先前说了,不会逼问你,也不会牵连你。”萧约道,“无论许尚书为人为官如何,于你而言,他还是个好父亲。孤会成全你做一个好女儿。好了,回去给你母亲守灵吧。”
  许筱竹嗫嚅一阵,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她起身告退。
  萧约也起身去批改奏折,走出两步突然想起来:“你母亲生前还留有诗作吗?孤想看看。不为别的,她出身贫苦,能有如此高的学识,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豆蔻诗社本该培养出很多如她一般璀璨如星的优秀女子,而不是让她们耽于虚假情爱……你回去吧。若找到有的话,孤派人去誊抄一份,原件你留着做念想。”
  许筱竹却走不动了,萧约的话让她像被钉在了原地似的,她身子僵硬,良久之后双膝打弯跪在了萧约面前。
  “殿下,求您饶我父亲一命,只要留他一命就好!”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萧约神色瞬间凝肃起来,他俯视许筱竹:“你做好抉择了?你想说什么?”
  许筱竹满面羞愧:“母亲她甘愿赴死,或许不止是为了我,她是豆蔻诗社最出色的才女,也是最希望豆蔻诗社能发扬光大的人……诗社早就不是最初的诗社了……驸马在明面上,但实际是我父亲……殿下,在我父亲书房,有一副豆蔻满枝的图画,除我以外,豆蔻诗社历任诗魁的名字都在豆蔻之下……”
  第144章 豆蔻
  从古至今大义灭亲都是极难的事,亲亲相隐才是人之常情会做的选择,但世上总还有良心二字。李氏的舍生取义换来了她所疼爱的女儿站到正义的一边,许筱竹哭着对萧约坦白了她所知晓的一切。
  许筱竹的话证实了萧约和薛照的推测,果然礼部尚书许景才是豆蔻诗社的幕后主控,同时也解答了关于许景借助豆蔻诗社所图为何的疑惑。
  但真相是惊人的,甚至令人感到恶心。
  薛照带着画卷回到潜用殿时,萧约正伏在床边干呕,薛照紧皱眉头上前:“栖梧?”
  “我没事。”萧约脸色发白地摇摇头,“你把画带回来了,给我看看。”
  薛照把画掩在身后:“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看。我让人端一碗参汤上来——”
  萧约拉住起身要走的薛照袖子,摸向那幅画卷:“知道名单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受害者的名字又是一回事。”
  薛照叹息:“早知道就不让你和许筱竹单独见面了。我来直接处理干净便是,免得你烦心。”
  萧约:“你我一体同心,你可以替我分忧,但我又是陈国的储君,应当牧养万民主持公理。这种事,我绝不能置身事外。给我吧,我没事。”
  薛照拗不过他:“那先喝了参汤提提精气。”
  参汤呈上来,薛照看着萧约抿了两口,他才将画卷展开,萧约瞬间又有些作呕。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1形容少女美态的诗句产生了豆蔻年华的说法,十三四岁的少女,脱离了垂髫时期的稚嫩,又尚未及笄不算成年,最青春曼妙、轻盈梦幻的年华,却被邪恶下流之人觊觎攫取。
  花朵鲜艳似血,美得触目惊心。
  将画卷举起对光,每一朵饱满的豆蔻花下,都有几道更深的墨痕,写着某位曾经豆蔻年华少女的名字。
  肉中虫,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怪查不着腐败,贪享的不是钱财,是含苞待放的青春。以如此隐秘、卑劣的方式。
  萧约肠胃翻涌,难受极了。
  薛照看着心疼,但他知道这不是病,没有药物可以缓解,这是因为良心对恶行深恶痛绝,因为即使身为上位者依然满怀悲悯,这于黎民百姓而言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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