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看来,父凭子贵有些困难。”薛照站起,“皇帝这是要去父留子。”
  “别伤着殿下。”黄芳漠然吩咐。
  话音才落,几名黑衣人便分散上前,对薛照形成合围之势。
  黄芳道:“阁下言语不当。按实际来说,殿下是这孩子的生父;未来在名份上,小主子也会有比您更合适的父亲。”
  薛照仰面:“我只当皇帝和你都是老糊涂了,不和你们计较。”
  黄芳:“动手。”
  皇家豢养的死士宛如只会听命行事的杀人工具,招招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薛照几个闪避,对满眼焦急要下床阻拦的萧约道:“别担心,我不会让我儿子管别人叫爹,更不会让你守寡。安心养着,我会按计划行事——要打出去打,要是伤了我妻儿,千刀万剐都赔不起。”
  薛照纵身踩着角落里的铁笼越出窗户,死士紧接着也都跟了出去。
  黄芳这才上前,对萧约道:“陛下已经为殿下计划好了每一步,何必横生枝节?”
  “跟我们说这种话的人太多了。”萧约盯着洞开的窗户许久,挪动仰靠床头。黄芳适时给他背后垫上软枕:“齐大人他们也是为了殿下好。”
  萧约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说的人多,就对么?你称我为殿下,以我为尊,既然我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为何还要唯唯诺诺受人摆布?”
  温和宽容的人神色凌厉起来更有威慑力,黄芳顿了顿,才俯首道:“殿下确实已经颇有王者之风。”
  “我也觉得。”萧约表现得并不谦逊,他捡起手边那份皇室记档继续翻看,“来陈国的路上,马车里什么都有,除了自由。那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
  黄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首先在想,我的先生怎会如此对我?他那样的端方文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地下药劫人?会不会与身份不合,显得太卑鄙了?怎会如此?后来我想通了,不是他的错。他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帝师齐悯,以及痴心为妻子报仇的鳏夫齐咎怀,他在意的于公是天下,于私是发妻,是我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黄芳:“齐大人是忠诚于殿下的。”
  “我不怀疑。我如今也不怪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多多反思。既然已经是万人之上,就不能寄希望于他人成全。”萧约长舒一口气,目光深邃,“人各有私,绝对不会辜负心之所愿的,只有自身。”
  黄芳深以为然:“奴婢身份低下,但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也算是听过见过一些。从古至今,皇帝称孤道寡,能信任的除了自身再无旁人。”
  萧约却笑:“在马车里不见天日头脑昏沉时,我也确实这么想过,但后来又觉得不对。这大半年来,或者说人生二十年来,我经历了很多,但还不足以完全颠覆我的认知和坚持——人心复杂难测,但若是因噎废食,彻底封心锁爱,还能算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吗?我不会从懵懂天真的一个极端走向疑心深重的另一个极端,只要取其平衡就好。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孤家寡人。虽然齐先生骗了我,我还是会尊他敬他,以他为师。就算旁人再怎么阻挠,我也要和薛照在一起。”
  “皇帝让我尝到手握权力的滋味,我如今想要的很多。譬如我向皇帝交出的答卷,仁德权威我都要。”萧约言语很轻,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陛下想让我执掌天下,那我就顺他的意,都接过来。世间一切,皆归我有。是一切、所有,都归我。骨肉亲情,爱人恋情,乃至君臣相重相惜之情,我都要。皇帝想养出一条真龙,必然知道一时潜龙勿用,但终究会飞龙在天,他得做好失去掌控局面的准备。”
  萧约目光坚定:“薛照,他杀不掉。我和薛照,他分不开。”
  黄芳无言以对,跪地叩头,然后退了出去。
  人一走,萧约就卸下了紧绷的神色,也全然没了薛照在时那般冷静,在床上翻身打了两个滚,脑袋埋在枕头里惊呼:“啊!我怀孩子了……我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怀孩子,早知道就把措施做起来了……分明我一年前还是直男,现在居然肚子里都揣崽了!就那么一天,虽然来来回回好几次,但就一天啊,薛照也太……男人都能生孩子了,凭什么不是他怀啊……啊啊啊啊!做梦也想不到我要做剖腹产手术!”
  黄芳还有话忘了跟公主交代,去而复返恰好看见萧约在床上扭得像蚕。
  两人大眼瞪老眼,都有些尴尬。
  片刻的沉默之后,黄芳道:“陛下吩咐过,就算殿下有了可心之人,朝中官员们的好意也不可罔顾。近来礼部和太常寺将为殿下择选夫婿,人选名册明日就会送来,都是国中家世出众才貌俱全的适龄儿郎。殿下先根据名册介绍圈点出几个,再进一步当面考察。”
  “朝中官员忠君爱国,他们对我的婚事上心,我也能理解。不过你说人选都是国内的?我大陈广有天下,公主聘夫是国之大事,择选的范围自然也要开阔些。”萧约压下羞臊,清清嗓子,“在名册里再加一个名字吧。”
  黄芳抬眼和萧约短暂对视:“谨遵殿下之命,奴婢这就去办。”
  见黄芳转身离开,萧约叫住他:“大伴。”
  黄芳:“不敢当。殿下吩咐奴婢就是。”
  萧约道:“劳烦大伴转告陛下,无论怎样艰难,我一定会让薛照能够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与我相守。我如今身为公主,用的名字是陛下所赐,但未来我的孩子,当然是我来起名,表字则是成年之时让他的另一位父亲来取。这是我们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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