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薛照到御书房门口接的衣裳,对黄芳礼敬有加:“有劳大伴费心,我来伺候殿下就好。”
  黄芳略一抬眼,并不惊诧薛照的存在,点头道:“只是迟到总要有个说法,殿下也不可太居高凌人。”
  薛照:“当然。”
  三月十五,朗月悬空。
  夜宴设在太液池旁如归楼,此处专为招待使者外臣所用。
  见萧约摆驾前来,众人起身相迎,萧约让众人不必拘礼各自落座。
  萧约坐于上位道:“适逢吏部铨选在即,各地官员的述职也才送来,我午后批阅奏折,竟不觉天色已晚,让各位久等——饮食酒水可还合口?”
  半个时辰前,御书房中,薛照给萧约穿衣梳妆时道:“独守空房太久,情难自禁……免不了要迟一些了,不过就当是给他们些下马威也好。”
  萧约用脂粉遮盖脖子上的痕迹:“再也不信你的话了……接风洗尘的宴会,给什么下马威?”
  薛照:“衣领遮住,看不出的……你才开始监国,当然要立威。虽然冯燎已经成擒,但梁国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冯煊比他那两个兄弟城府都深,若不是我必须带个见面礼过来,还不知要留着冯燎养寇自重多久。他告诉我真相,也不过是为了卖个人情。梁国还需打压,卫国也是同样。尤其卫国那个,他敢说那种话,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萧约让薛照别那么善妒,他和质子除了君臣关系,什么都不会有。又让黄芳先去如归楼将酒菜上齐,请各位先行饮食尽兴自便。
  监国理政要治人,更要用人。该立威,但更该怀柔,恩威并施才能收拢人心。
  萧约问众人对饮食是否满意,众人齐声道:“多谢殿下款待。”
  宴会正式开始,萧约分别称赞了梁卫二国当今国主的忠诚,表示对联姻的祝福,以及两国臣民的关怀,又单独与卫国质子和梁国正使叙话。
  一番觥筹交错的客套之后,萧约目光落在位于梁国正使后面的小男孩身上。
  那是冯煊的长子,名叫冯锡今年六岁,即将代替他父亲成为新的梁国质子。
  酒过三巡,席上众人渐渐放开,但小冯锡却越发拘谨。他面前杯子里装的是鲜果汁水,酸酸甜甜适合孩子饮用,但他一点没喝,点心菜品也基本还是原样。
  男孩目光小心地留意席上众人,和萧约对上视线就赶忙低头,小手在桌下紧紧攥住衣摆。
  质子等同于棋子,处境尴尬又艰难。
  就算母国安分无事,质子也是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若是本国生乱,头一个要被开刀祭旗的就是质子。
  冯锡的父亲就是质子,他更是一出生就在异国他乡,当然知道做质子的生活是怎样的。这孩子看起来早慧,大概心里也清楚,像冯煊这样质子即位的少之又少,机遇千载难逢。
  过往的质子,要么死在宗主国,要么死在回国的路上。即便是能够安然返回,也会被排挤冷落,外放到荒僻之地。
  可以说,只要是做了质子,大概率一辈子就一眼望到头了。
  而之所以是冯锡来做质子,而不是他二弟,是因为小的那个才两岁,而且不同于冯锡的庶子身份,他是冯煊的正妻所出。
  新王即位,王后理当回国,孩子离不开母亲,母亲也舍不得幼子。
  冯锡就这么给剩下了。
  有了前任梁王的下场警示,未来一段时间内,梁国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就算有什么,萧约也不愿拿一个孩子撒气。当年他和妹妹遇险也就冯锡那么大,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那时的自己。
  萧约正想下去安抚那可怜的孩子,却见坐在冯锡对面的昭公子趁众人不注意,从袖中摸出什么东西来,掷给小孩。
  冯锡接住便往嘴里送,萧约没太看清是什么,既然是能吃的,又圆滚滚,约莫是颗糖球。
  昭公子性格温和守礼,却会在宴会上偷偷给小伙伴塞糖。萧约心下一软,这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虽然相差十几岁,但应该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
  薛照在梁国的成长环境恶劣,卫国这位做质子的也不算好过。倘若当初卫国太后留下的是薛照,做质子的便会是他,那么萧约和薛照或许还是会相遇,并且……
  众人酒意已酣,礼部尚书许景许攸德喊一声“殿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上位行了个礼:“殿下勤于政事,乃我大陈之幸。但家事即国事,要使帝业永祚、千秋万代,殿下还是应当早觅贤才,延续皇室血脉。”
  此言一出,同席的太常寺卿应和称是,神采奕奕地表示公主大婚应当无比隆重,提早备办起来。紧接着陈国的其他大臣也都请求殿下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昭公子并未开口,但他那双好看的眼眸深情凝望萧约,眼中含着热切希冀的光彩。
  梁国使者也没搭话,因为梁国王室没有适龄人选,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接风宴成了催婚大会。
  萧约余光瞟向身后侍立的黄芳,他只是垂着眼保持静默,一点要支招的意思都没有——老内官是皇帝的人,也是萧约监国期间的考官之一,应付群臣正属于考察范围之内。
  萧约思索片刻,心想要拿年龄说事不大行得通,毕竟萧约自身二十岁,但如今用的公主身份还要年长四岁,在这个时代,二十四岁的女子大多早已成婚生子。
  要把监国理政抽身乏术做借口也不行。毕竟许尚书一开口就说了,家事即国事,又因前任梁国以国本不定为由作乱,衍嗣绵延便是皇家的头等大事,推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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