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即便如此,于你何干,于我何干?”沈危在上位落座,招手让弟弟过来,“即便是揭发了他们,于你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没有好处?宣扬开来,就算不让薛照掉脑袋,也得让他丢脸!”沈摘星脱口而出,但迎着兄长审视的目光,底气和音量一起不足了,“我也知道抢人回府这事有点荒唐,但薛照在奉安的对头多了去了,大家听了拿他当笑话的更多。而且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不在乎别人当我是纨绔还是浪荡,反正都是没正形……”
“若是想让他人改观,就得拿出行动来。阿邈,很快你就要及冠,届时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了,要活出自己的体面来,更要为沈家擎天,这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沈危郑重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摘星’这个表字,待你成年,另取就是。”
“大哥,我……”沈摘星从未和家人谈及此事,心头所想被当场说破,不知该如何接话,呆呆地看着兄长,竟有些鼻酸。
沈危比沈邈大了十岁不止,加上从前操练兵马风吹日晒,肤色略显糙黄,但因五官端方正派,双眼尤其坚定,看着便是大将之风,不似一般的纠纠武夫,和沈摘星这样娇生惯养的膏粱纨绔更是迥然不同——沈摘星曾经试图在球场上晒得和兄长一样,结果靴子都踢坏两双,和大哥一比还是个混吃等死的小白脸。
沈摘星的确不喜欢自己的表字,他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被梁王称赞过是“虎父无犬子”“颇具乃父之风”。
有了这样的儿子顶门立户,沈摘星这个“犬子”的到来并没有让父母有多高兴,满月宴办得还不如后来妹妹的排场。
星月相映,兄友弟恭,沈摘星打心底里敬重大哥,也着实觉得羡慕——星子就算拼了命地燃,又怎么敌得上朗月的光辉?不如捂住自己那点可怜的亮度,免得惹人好笑。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危长叹一口气,按了按兄弟肩膀,“虽然有些晚,但我已渐渐意识到了你被家里忽视的委屈。”
沈摘星闻言几乎要哭出来。
沈危:“本该重视却被我忽略的人和事太多了。从前我自诩献身本国志在安邦,长久地混在军营里,数月半载也不见得回家一次,于是连你嫂嫂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沈摘星差点忘记今天是嫂嫂的忌日,看着兄长落寞的神色,愧疚不已:“大哥,不说这个了,是我不好,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嫂嫂在天有灵,知道你是因公忘私,不会怪你的。”
沈危惨然一笑:“冠冕堂皇的理由总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领兵操练说着是为国为民,其实天下太平何须穷兵黩武?就算军纪再严,何至于回家看看的时间都没有?我只顾着做威风八面的将军,却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她喜欢的东西,从来也没能满足,死后成空,再有心弥补也来不及了。”
沈摘星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危道:“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否则被人驱使半生,回过头来却发现,自以为的大公无私不过是因他人之私误自身之私。等到发觉事与愿违时,已经失去了太多。”
沈摘星不懂这番话的意思,但很担心,自从嫂嫂过世,兄长的精气神好像也卸了大半。大嫂亡于一场疾病,连请大夫都来不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显然怪不到大哥身上,但大哥好像一直耿耿于怀难以开释。
“不说我了。”沈危振作精神,对沈摘星道,“阿邈,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正该多闯荡历练,少年豪气当然好,但不要让不相干的他人轻易左右你的情绪和行动——现在你再想想,今日之事,是否真能损害薛照分毫?和羲与二公子的夫人已经去过薛家,薛照的事,王上当真一概不知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够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又有何益?何况,为何要把薛照视为仇敌呢?”
沈危讲的不是兵法,是立身处事的道理,沈摘星怔怔沉思,良久之后懊恼地直敲自己脑袋:“我真是丢人现眼专闹笑话……大哥,我这辈子也没法像你这么沉着睿智,我简直是个没头没脑横冲直撞的傻子……”
沈危摇摇头:“我的故事也不过如此了,挂一漏万,悔之晚矣。但阿邈你还有未来,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沈家的中流砥柱。”
“大哥真的这样认为?”沈摘星眼中有泪花闪动,重重点头,“我一定不让兄长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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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约拽着薛照一出沈家就把手松开了,余光里沈家仆人还在偷偷窥探。
沈府临街,虽然天色已晚,策马前来要人的薛照还是吸引了许多关注,那些看热闹取笑的目光到这时候也还没散。
萧约心想,薛照也真是够倒霉的,娶个男老婆还被人惦记着挖墙脚。
看着薛照神色依然没有舒缓,萧约小声道:“我没答应沈摘星什么,我都穿上女装了,怎么可能还去跟他踢球?不是自己揭自己的底?我没他那么愣,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沈摘星会跟踪我,更没想到坐着时他认不出,站起来认腿一认一个准……进宫这趟,还顺利吗?”
薛照掌心的热度骤然撤去,心里某处也像落了空,对于萧约的一长串话语,他近乎叹息地“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萧约:“还有别的要问吗?”
萧约知道薛照是在给自己机会,只要他肯问,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