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萧约对他摇头:“我险些死在六岁那年。数日水米不进,我感觉饿得五脏六腑都融化了似的,就像那些尸体一样——我已经拽下了一条还算完整的胳膊,差一点就要扑上去啃食,我真的很饿,差一点,就差一点……”
  “别说了!”薛照不忍心再听,将萧约揽在怀里安慰,“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萧约身体僵了僵,没从薛照怀里松脱,继续道:“后来,接连三个月,我不肯当着家人的面吃饭,必须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我既怕他们看见我压制干呕勉强进食而担心,又怕……怕他们觉得我是个怪物。”
  薛照心脏涨痛,眼眶酸涩,低头和萧约对视:“不,你不是……不关你的事……”
  萧约:“这也正是我要给你的答案。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怪物。”
  薛照望着萧约眼睛,仿佛枯木逢生倦鸟归巢,心头生出无边的温柔缱绻,所有的焦躁不安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别像狗一样啃人就更好了。”萧约补充道。
  薛照抿了抿唇:“……真有那么差?我会改进……下次,下次我会让你欢愉。”
  “住嘴!还想下次,趁早打消念头!什么改进,收住你那些虎狼之词!才大多岁数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萧约把脸一沉,拖过被子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分隔,“现在该说正事了吧?你打算怎么接招?”
  薛照双手捂热了金锁,才把他亲自带去开过光的护身符移进萧约寝衣里面,和肌肤相贴,然后亦正色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此时,‘祥瑞’之事,大概已经传到梁王耳中了……”
  第77章 同样
  近二十年来,梁国显现过两次祥瑞。
  第一次是十余年前,庆元六年,昭定世子薨逝周年忌日当天。
  王陵上空凝聚彩云龙纹,终日不散,整个奉安成千上万人目睹此景。后来太常寺卿代进万民书,奏求梁王向宗主请封追赠世子为王。
  当时不仅梁国,卫国国内也纷传此事。
  时人或是褒扬世子生前素有贤名,觉得应该顺从天命及民意;或是议论龙兴于梁,难道是天命所向?猜测是否梁国有不臣之心。
  当时梁王尚未坐稳王位,虽然恼怒朝中大半臣子仍心念昭定世子,但又不能明着发作,只能将附和请命之人一一记下,等着来日慢慢清算。同时担心陈国皇帝因传言生疑,他有心图谋大位,虽然还未动作,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必须稳住舆论,不能再任由事态发酵。
  所以梁王顺势把祥瑞定性为世子之故,将众人的关注全部引到追封世子为王之事上,在给陈国的奏表中,极力称颂昭定世子冯献梁,又自贬小子无知仓惶上位,伏惟天.朝恩沐,才得地方安宁。
  死人的哀荣算不得什么,于梁王自身没什么损害,反倒使得国内一片对他有仁有德的赞颂之声,陈国皇帝也没有对他猜疑。
  皇帝批准追封之请,赐下亲王衮服在内的诸般礼器,以及亲手所书“奉安”二字。
  虽然后来因陵墓垮塌,追封之事半途而废,但御笔的“奉安”被摹刻在城门,以及奉安四面界碑之上,使用至今。
  此次的祥瑞,便是与之相关。
  正月里电闪雷鸣实属罕见,这场雷雨让奉安大半的人都彻夜难眠。
  民间俗语“正月打雷坟堆堆,二月打雷麦堆堆”,正月属于冬春之交,太早打雷必然年景不好,倒春寒之后,庄稼可能遭受冻害。1正月的雷雨也是一年旱涝不均的征兆,民以食为天,若是歉收,百姓们就要遭殃了。
  有那忧心春播的农户,连夜就去地里查看,却因天黑地滑,跌进水渠里。深夜荒野,呼救无应,就快被激流冲走,竟见一只大龟游来,潜入渠底将人驮起救其一命。
  不止如此,当夜还有许多人见到了一模一样的巨龟,有求子心切的富商,有清正端方的官员,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贩夫走卒平头百姓。
  天光一明,雷雨停歇,满奉安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梁宫之内,梁王才听完礼部汇报,将人斥退之后,按着额角眉头紧拧满面郁愤。
  梁卫两国已经互通国书,在陈国那里也过了明路,联姻之事已经落定。
  梁王如此筹谋,一方面是想与亲姐结盟互为依仗,日后无论借兵还是在卫国安插势力都方便得多;另一方面是为兴兵开战暗度陈仓,以年幼儿女的婚事营造出梁国境内安稳升平之感,才好打陈国一个措手不及。
  卫国在梁国之北,郡主一行自然要从奉安北境启程。
  早在年前,礼部官员就已经着手准备相应事宜,将郡主自宫中启程一直到卫国王宫的每一步都详细推敲。
  奉安之北为遇龙湖,要离京北上,这一程水路无可避免。故而礼部与工部协商,为了不延误既定的行程,在原有王室所用画舫基础上改建,以供郡主乘行。如此,既不失体面,又能迅速完工。
  今早,礼部与工部的主事一同前往遇龙湖边踏勘,检查周遭水势。却见湖岸的赑屃界碑之上泥沙甚重,还挂有水草——不是湖中所长的类型,倒像是沟渠里那种。
  虽然礼部上官责令下属不得将此事外传,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奉安城,百姓们很自然地串联起一个颇具神话色彩的说法——
  界碑显灵,普渡众生。
  这本来也不算坏事,毕竟若得神灵庇佑,自然是上位者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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