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热水才好激发药效,对身体也好,毕竟还在正月里。”萧约提起水桶要往里面倒,却又想到,骤冷骤热,这不是制作冻豆腐的原理吗?恐怕比泡冷水澡还伤身体,于是萧约少量多次地加着热水,“你慢慢适应热度变化……再心乱心急,也不该这样虐待自己。”
  随着浴桶内温度渐升,药包的气味也逐渐散开,但苦涩的药味根本就压不住浓烈的血腥,没有灯烛室内昏暗,萧约看不清桶里,但能想象,一定是鲜红一片了。
  奇怪的是,萧约没有感到丝毫恶心厌恶。
  或许是因为梅雪臣的死让他完全脱敏,抑或是薛照身上的香味具有安抚作用,可是,时至今日萧约没法再拿这样浅显的理由说服自己。
  稍加分析,就有太多疑点——
  梅雪臣死时,薛照在场,这是奉安人尽皆知的事,当梅雪臣的血溅到自己脸上时,薛照在做什么?
  萧约对极致的香味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为了制香,他什么风险都敢承担。可是面对触手可及的香饽饽,他竟然并不想探寻具体香源,也不想提取复刻,关注点时常跑偏。
  相比于薛照为什么这么香,萧约更想知道,薛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薛照身上的伤痕都是怎么来的,受伤时该有多疼……想知道,薛照,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萧约记忆的断裂处,缺失的,到底是谁?难道会是……
  忽地两声野猫叫唤,将萧约的思绪拉了回来,春天快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被本能胁迫,发出嘶哑痛苦的求偶声。
  薛照低声说:“这算是虐待吗?只是泡会冷水而已,就算是惩罚、虐待,也是我应得的……一两会好起来吗?如果它能选,它也不会想要这样带着原罪的躯体……你不会知道它有多痛苦,有多不甘,有多……羞愧……”
  萧约诧异会从薛照口中听到这样悲观的话语,他想了想,安慰道:“你将一两照顾得很好,它生病,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它的错。小狗才不会胡思乱想,或许痛苦不甘,但有什么值得羞愧的?自己造的孽才能叫罪,小狗又没做错什么。”
  薛照像落水小狗似的蔫蔫地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萧约:“本来就是这样。它自己又选择不了父母,就连它的父母,也做不了选择。是有人为了卖出好价钱做的孽,怎么能怪罪受害者?疼它还来不及。只要悉心照顾,一两还是可以寿终正寝的,虽说不能儿孙满堂,但小狗自己活得快乐不就够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小狗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眼光和评点,只要快乐就好。小狗的主人愿意怎么宠它,都碍不着别人的事,别人同样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快乐就够了……不能儿孙满堂,但罪恶的血脉也就到此为止……主人会宠它……”薛照喃喃。
  “是啊,一两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再繁衍后代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在我们老家,家养的猫猫狗狗都是要绝育的。”萧约道,“若是你不放心,就请裴楚蓝来给一两做手术,虽说他不是兽医,但——”
  萧约未尽的话语被咽回肚子里,本来隔着整个浴桶的薛照突然探身凑到萧约面前,撩动哗啦一片水声。
  即使在黑暗中,薛照的眼睛也粲如明星,像是举世罕有的华彩宝石,又像是从地狱中开了一扇门,有光眷顾了无望的冤鬼。
  “是啊,没有后代,血脉延续就到此为止。前人受过的苦难和不堪,没有后人再经历一遍,也不会有旁人知道。不堪的秘密会被藏得严严实实,待百年之后,与这副肮脏的躯体一同埋葬。与之合葬的,还有……最珍贵、最神圣的东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留住……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薛照说着萧约听不懂的话,而且语速越来越快,神色近乎痴狂。
  薛照沉迷地注视着萧约,目光真切虔诚又充满欲念,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贴近萧约,直至两人鼻尖相碰,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温声如蛊:“凡我所有,尽付于卿,生死喜忧,随卿心意。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离不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犹鸠醉桑,犹鱼渴水……天作之合,正如我们,再般配不过。没有旁人,儿女也不过前世债,只有我们,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直白的陈情让萧约周身僵硬头脑空白,几乎要接受这个吻,又在天光乍明的一瞬间找回理智,他和薛照当然不会有后代,因为他们都是男人,都是男人!怎么可以!
  薛照赤.裸的躯体就盛在浴桶中,像一道大型的佳肴,随着天光渐明,在萧约眼前越发清晰。
  又白又红的香饽饽。
  该多可口啊……
  不行!
  萧约默念重申,自己可是直男!溜溜直的直男!嫁了人也是直男!
  萧约后退错开薛照的吻,飞快逃出了卧房。
  “天亮了!我去抓药!”
  第71章 金锁
  天色渐明,但街道之上晨雾尚浓,行人寥落,萧约抓完药正慢慢往长更巷挪。
  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回去把药熬好,让韩姨和一两的病尽快好起来,但回家又要和薛照面面相对……前几天还有韩姨在中间缓冲着,现在,他和薛照毫无阻隔……岂止毫无阻隔,简直到了□□的地步。
  不讨厌薛照是一回事,对他有别的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是薛照孤单太久了吧,所以一旦有所有人踏入他的世界,他就关上大门连窗户都钉死,不让对方有逃离自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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