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薛照急声催促他:“就这么一辈子,好不好?给我答复!承诺我,不论发生什么,不论我是谁,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萧约目光怔怔,颤抖着手指,没法画出完整的文字,就像风过水面,涟漪很快消散。
  薛照也在发抖,他将萧约的指尖引到自己右肩下的伤口,蘸墨似的猛戳伤口。
  萧约周身一颤,用尽力气想挣脱,薛照却强硬而固执地握着萧约的手,一笔一划,在自己掌心写下一个“好”字。
  “好。”薛照眼尾晕着一片红,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他轻轻擦拭萧约指尖的血迹,将人扣着肩膀放倒躺平,随后自己也枕在了萧约旁边。
  萧约一偏头就能看见,薛照紧紧攥着掌心红字,像是被热烫的血液灼得发抖,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薛照哄孩子似的对萧约道:“好了,这样就好了,睡吧。”
  萧约哪里睡得着。
  次日,薛照又早早离府,萧约赖在床上补觉直到中午,奇怪的是韩姨也没来催他梳洗穿衣。
  好像从萧家回来之后,韩姨就一直不太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萧约又说不上来。
  用过午饭,薛照回来了,他交给萧约一套轻便的骑马装。
  “下午跟我出去。”薛照说,“补上欠你的聘雁。”
  第68章 大雁
  奉安城北郊野,有一片水草丰茂的湖泽。
  薛照与萧约同乘马车出府,到地方之后,薛照让萧约换轿上马,自己则牵着缰绳步行,二人漫游于湖泽之畔。
  秋为刑官,五行属金,颇有肃杀之气,秋风过处草木萎瑟金黄。到冬天,经霜雪压迫淋洗,草木之黄犹如金石之质。此时立春而春未至,芦苇丛丛满目枯黄,秆与叶都瘦到极致,只剩头顶的一蓬芦花摇晃着丰满,风一吹就全部扯散。
  薛照给萧约的那身衣裳,窄袖素色,没什么花纹样式,却不失精致,从面料到做工都是极好的,穿上既不显女气,又不同于一般的男装,正适合春游出行,骑马挽弓都很方便。
  而薛照的衣着,自然是比照着萧约的来。
  行走在芦荡之中,两人几乎要和景色融为一体。
  萧约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和男人穿情侣装,虽说四下无人,但也还是难为情,更不好直接将心中想法告诉薛照,思索片刻,居高临下拍拍薛照的肩,在他背上写:“梁王吩咐过,让你好好养伤,短期内不要随意走动,被他知晓会否不妥?”
  薛照知道萧约真正在意的什么,摇头道:“无妨。”
  无论梁王嘴上将“信任”说得多诚恳,除了自身,他心中从未相信任何人,在薛照身边监视的人也从未断过。
  从前薛照并不在意,任由对方窥听,反正他的生活单调乏味,宛如透明,没什么可遮掩的。如今却不同了。
  成婚第二日,薛照就擒住一个探子,不出意外是个内官——梁王疑心甚重,将私密的差事交给外臣总觉得不安,无儿无女一身荣辱都由主子赐予的内官他用着最顺手顺心。
  恰好薛照也最了解内官,知道残缺之人最在意什么,三言两语便将对方收归己用。
  薛照和新婚妻子回门,探子回禀梁王,掌印最重礼仪,却登门而不入,等着萧家举家相迎才屈尊入府,不久又独自匆匆离去,可见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满。
  薛照带新婚妻子野外骑射,探子回禀梁王,掌印骑马驰骋,却让夫人步行,还拿夫人做靶子,看似在瞄准猎物,实则一箭射散了夫人发髻,夫人惊吓过度当场晕厥……
  这样的说法,梁王未必会信,但他太过自负,明知薛照不喜而强加于其的事做过不少,只要薛照表现出抵触,梁王便不会太过怀疑萧约。
  渐行至芦苇深处。
  苇草过人头,坐在马背上的萧约勉强还能露出个脑袋,低头见薛照是茂密的芦苇中最挺拔的一株。
  萧约不解为何薛照打雁要带上自己,难不成后补聘礼讲究新鲜热乎,迫不及待想第一时间将聘雁交到自己手里?
  那又何必让自己骑马呢?还只准备一匹马。
  不多时萧约就明白了缘由——
  薛照教他如何在马背上坐稳,如何驭马奔腾和停歇,以及怎么样控制速度,怎样直行怎样转弯。
  萧家人从老的到小的,给自己的定位都是富贵闲人悠游自在。
  赏花弄月鉴茶品茗都不在话下,不止风雅,随时下厨做两盘能看能吃的饭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凡是看起来没用,实际上也没什么用,只能点缀生活,显得更加轻松快活的事,都在萧家人的兴趣之内。
  弓马之事则完全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世人追求文武双全,在萧家就是文武双不全,大有“唯愿我儿愚且鲁”的感觉。在遇到齐咎怀之前,萧约从未完整地读过一本书;在嫁给薛照之前,萧约从未上过马背摸过弓箭。
  怎么人过二十,反而开始上学,课程还越排越满?
  不过,萧约学得很快,大概要归功于薛照是位很出色的老师。
  薛照立于萧约身侧,不讲晦涩的理论,握着萧约的手,让萧约握着缰绳,松紧缓急的力道从他的掌心和温暖的热度一起送到萧约手中,再通过缰绳将指令传达给马儿。
  起初薛照一手教导萧约持缰,一手按着马背,如此马儿便乖乖立于原地,只是不时打两个响鼻以应和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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