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梁王暂消疑虑,对薛照笑道:“观应,孤知道你性格孤高冷僻,寻常人物入不得你眼,此次是有些委屈你了。改日,将那女子带进宫来,让孤瞧瞧,若是真的才貌粗陋,待你痊愈之后休了就是。沈家女孤为你留着。成就大事之后,你前往封国,成婚生子,一世无忧了。”
  薛照昨夜就想好了如何应对梁王,听他说要见萧约,丝毫不露慌张,也不袒护遮掩,冷笑道:“才貌粗陋者嫁过来都觉得委屈,看不上我是个太监。沈家女?王上是生怕沈家不反。”
  “观应,让你服药也是怕你年少行事不周惹出麻烦,孤是最想看你子孙满堂的,怎会存心让你身份尴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梁王瞧着薛照神色愠怒,越发放心了,劝道,“因为沈危尚未想通,沈家姑娘年岁也不大,孤才没主张你们的婚事……如今时机已到,观应自是不必再服药了。待战事平定,孤就为你们赐婚。”
  薛照不承梁王的情,非要和他对着来:“那药我吃得习惯了,并不打算戒。”
  梁王:“观应,不要怨孤……孤虽也有了几个孙儿,但最想抱在手里的,还是你的孩子。你的儿女,不仅是孤的血脉,还是——”
  御书房外伺候的太监禀报柳昭仪带了点心茶水,求见王上。
  薛照进宫的路上已经看过手下呈给他的近几日奉安城内动态,知道梁王的后宫又添了新人,不是选秀而来,也不是梁王看上了什么宫人,而是四公子冯燎送进宫的新年贺礼。
  梁王十数年蛰伏待机,对陈国包藏祸心却貌似恭敬,平日谨小慎微从无僭越之举,对女色也是兴致平平,子嗣不丰。最小的孩子是五岁的女儿冯灿,而再往前就是二十三岁的老四冯燎了。
  到底什么样的美人,能在梁王意图兴兵之际入他的眼,让其偏爱偏宠?才进宫就得到昭仪的位份?
  薛照抬眼看向走进书房的女子,瞬间怔在原地。
  第62章 伦常
  这张脸,迎面走近,逐渐清晰,甚至变得刺目起来。像是笼罩于心头、梦境的大雾被狂风卷散,连带着薛照也被吹刮得站立不稳。
  可是薛照低头一看,柳昭仪错身而过,自己还如扎根一般站在原地,衣袖低垂,像颓败的树。
  柳昭仪的到来给梁王带来更多喜色。
  简单的茶点,梁王直夸她用心。或许点心和茶水都不是柳昭仪亲力亲为准备,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她托着茶盘呈到梁王面前,梁王就会温声细语说她辛苦了,又让她留在书房,磨墨添香。
  这样的荣宠……
  薛照再三压制情绪,但还是怒不可遏,他两步冲到梁王桌前,周身散发出浓烈的血腥,眼中涨满了血丝:“你这样做……迟早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来唾弃她……你把她害得还不够?!”
  柳昭仪见此情形,有些惊吓。她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出身贫寒,从未奢想过能走进朱门,更不用说宫阙之中。
  至于长相,她这副相貌,长在贵人脸上叫清雅,长在贫苦人家就是寡淡。淡而弯的烟柳眉,精巧的眼眸,一点樱唇,怯弱不胜,让人怜爱。
  她过久了苦日子,从没穿过绫罗,头上至多只有一支粗糙的木簪,却听过薛照的名头——奉安城内谁没因薛照做过噩梦?
  久闻不如一见,柳昭仪不知薛照怒从何来,唯恐牵连自身,便往梁王身后躲。
  梁王安抚爱妾一番,目光警示薛照:“这是什么所在?慎言!”
  薛照胸膛起伏,他当然知道此等不堪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但他很难抑制自己对梁王质问和控诉。
  冯献渠,他怎么有脸面如此?他怎么敢如此?
  薛照原本觉得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可所谓的柳昭仪一出现,记忆中最痛苦的部分全都鲜活起来——
  她这张脸像极了薛照的母亲,梁王的异母妹,梁国的章台郡主。
  昭仪姓柳,是本就如此,还是刻意逢迎?
  该死,真是该死!
  薛照紧紧攥拳,鲜血从他指缝滴落。梁王让柳昭仪退下,这时才察觉薛照伤口开裂流血,也似乎直到这时才想起他三日前重伤差点丢了性命。
  梁王坐回靠椅中,抬眼对薛照道:“观应,你太冲动了。孤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孤对你期望不止赳赳武夫,何至于此,你冷静些。”
  薛照觉得梁王的话简直可笑:“何至于此……冷静?到底是谁该冷静!母亲过世不过十余载,奉安城内记得她的人还没有死绝!你的后宫之中,多得是与她相熟之人!这张脸!这张脸一旦暴露人前,你肮脏的心思就一览无余!当年的事——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但我不许你摧毁母亲九泉之下的安宁!”
  梁王神色很是不悦:“你想如何?你能如何?”
  “肮脏的东西,不配见光。”薛照目光死沉,一拳擂在桌面的舆图上,鲜血染红梁卫边界,他所言不知是在说梁王,还是自身。
  梁王同样沉着一张脸,他厌恶薛照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不敬,但总是将之视为少年人羽翼将丰未丰时的无知狂妄,觉得并不算什么大事。
  只要自己加以引导约束,就如淬火一般,能将轻飘无主的鸿毛炼造成无坚不摧的利器。
  锻打的重锤始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执刃者,也是自己。
  可是,这孩子为了他母亲,竟顽固至此。若是担心身世暴露危及自身,而有怒气,还算情有可原。但薛照此时是在控诉什么?他是在为自己的母亲鸣不平,觉得是孤折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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