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薛照看着萧约翻过身去背对自己:“他不是一般人。要请动他,几乎就是和梁王抢人。你敢吗?”
  萧约左侧卧着,心脏咚咚直跳,他听见自己说:“我敢。”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敢。”
  薛照没有再说话了,一夜无梦到天明。
  萧约醒来时薛照的床上已经空了,自己枕边多了一些东西,是司礼监长随的衣帽和腰牌。
  萧约穿着这身衣裳,跟薛照做了几天跟班。
  薛照的日常工作很繁复,要批阅公文,要审问犯人,宫里有什么庆典宴会安排,也要让他过目流程,就这样还是已经把批红之事交回到秉笔手里。萧约心想,封个侯也不算过分,一份俸禄让人打这么多工,几乎是十二个时辰待命,这样劳心劳力,难怪薛照睡不好。
  萧约不敢进司礼监,但跟着薛照去过缉事厂大狱,不过只是在门口等他。萧约鼻子灵,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腐臭味,与之混杂的还有一股新鲜蔬菜的味道,嗯,仔细一闻像是黄豆发了芽,再仔细……不能再闻了,萧约已经有些想吐。
  待薛照出来,萧约问他气味的来源,薛照瞧他面无血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闻不得腐肉?”
  萧约有些气短憋闷,肚子也不舒服,他按住肠胃位置:“没有……不说就不说吧。”
  薛照想到上次进奉安的路上救下萧家,那时候,萧约明明自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却不要命地冲上去挡在家人马车前,而他的父母——还有妹妹,全程没有露面且一语未发。
  萧家着实神秘,他派了最得力的探子去查,只知道萧家是商人,再往深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薛照和萧约走在雪里,途径长更巷,里面正在整修翻新,要改成靖宁侯府,薛照没进去,绕着越人湖往照庐巷去。
  萧约双手揣在袖中,余光瞥见身旁的越人湖,湖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大人小孩穿着冰鞋在上面嬉戏玩耍,还有小贩举着草垛走动着叫卖糖葫芦。
  “这糖葫芦一看就不好吃,糖衣都没裹好。”萧约小声咕哝,“山楂也不行,果子都不饱满。”
  薛照快速看了一眼:“偌大年纪,还馋这种玩意。”
  萧约不好吃,但每次回家总会给妹妹带点零食,听薛照这样说很是不屑,但没跟他拌嘴:“冻得好结实啊。我好久没滑过冰了,南方雪都少下。张灯结彩的,这里是要办什么庆会?”
  薛照:“亏你就住在附近,不知道明日是冬至,要举办消寒会,就在越人湖上?”
  消寒会是贵族富豪寒冬时消遣取乐的集会,以山水书画、围炉饮酒为趣,谈风雅度闲暇。
  奉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酷爱冰嬉,所以消寒会往往是在冰面上举行,且多了冰上竞技,以板藉足屈木之腋,冰蹴球是其中极具观赏性的活动之一。1待到春来,冰融草长,在湖边举行蹴鞠和马球赛,也是一番热闹,各有各的趣味。
  “我先生前几天说过待考的举子都受邀参加消寒会,原来是在这里举办。”萧约神色轻快,询问薛照,“我还没参加过消寒会呢,我能去玩吗?你能带上我吗?”
  “你能有什么见识?你这样籍籍无名之辈……”薛照仰了仰头,还没答复就听见萧约追问:“这样热闹的盛会,神医会到场吗?”
  薛照两眼盯着他。
  萧约喃喃自语:“应该有机会的吧?我先生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千万别被他看见我,否则定要罚我抄书。”
  薛照冷笑:“跟在我身边就要抄书,让他知道你和我睡在一处,就该逐出师门了。”
  “别乱说啊!我清清白白的!”萧约急忙道,“什么叫睡在一处,多难听。我只是一味药。我已经够顺着你了,没让你马上兑现给鲜血做引子,你的血那么香我都忍住了,我多为你着想啊,不用你伤害自身,要是有个什么剐蹭破皮,给我接两滴就行——”
  萧约话未说完,见薛照变了脸色瞬间噤声。
  出门时还是晴天,走一圈回来就落着纷纷扬扬的雪了,两人从缉事厂出来就换了衣裳,一路捡着僻静处走,此时立在照庐巷巷口,停下脚步说两句话的工夫头上肩上就都白了。
  薛照定定地看着萧约:“你觉得我香,是因为我的血?”
  萧约点头:“不是早就说过了?一定是发自体内的,不是血还能是什么?”
  薛照眼睫上压了厚厚一层雪沫:“我的血真的与众不同?”
  “嘁,明知故问。”萧约撇撇嘴,“你是天下独一份的,就你特殊,行了吧?”
  “萧约,轮不着你嫌弃我。”薛照抬手掸落萧约肩上的雪。
  萧约一怔,不解其意。
  紧接着那只手用力抓按他的肩膀,然后慢慢移动到他脖子上,没有什么温度,像一片生硬的雪,掐紧。
  薛照目光沉沉:“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什么都不是。你算哪门子的药,我有什么病要你这味药来治?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好好说着话,死太监突然变了脸,萧约肩膀被按得剧痛,仿佛铁钩穿过锁骨,脖子也被紧紧箍住,快要喘不过气了。
  濒临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熟悉。
  萧约想到缉事厂大狱里传出的腐臭味,还有更久远的记忆浮上来。
  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萧约心脏跳得又快又重,怕薛照真要弄死自己,用上全部力气挣脱,同时抓起一团雪朝他眼睛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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