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薛照目光定定地看着狗:“王上不是要给臣赏赐吗,臣想好了——”
小狗嗷呜嗷呜地挣扎嚎叫。
梁王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观应,当时前朝后宫那么多人都劝孤不要留你,说是罪臣血脉必成余孽。可孤愿意相信,亲手养出的孩子会听话。孤被这小东西吵得眼晕头痛,难道你还要违逆孤吗?”
薛照闭了眼,深深呼吸平复气息。
梁王起身,薛照便要摘自己身上的大氅。
“好好穿着,你穿红的好看。”梁王大掌按了按薛照肩头,“你的路还长,少年人别弄得老气横秋死气沉沉。不知道的,还以为煊赫威风的司礼监掌印、缉事厂提督大人在含悲守孝呢。”
“怎会。”薛照说。
“是啊,孤亲手养大的孩子,唯有孤这一个亲人,怎么会做不吉之事咒孤呢。”梁王笑,“养育之恩大于天,旁人是挑拨不开的。孤心里有数,你心里也要坚定。”
“王上说的是。”
薛照目光冷冷看着梁王随从将嗷呜叫唤的小狗杀死在门口阶下,断续的呜咽声从割破的喉管里漏出,汩汩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也把地面染成红色。
梁王出门走下台阶,背身抬手:“别送了,你好好歇着。雪地湿滑,孤给你派些人来,好好把不该出现在你这里的东西清扫了,免得给你添麻烦。以后再小心谨慎些。照顾好自己,记得吃药,别让孤为你担心。”
梁王走后,很快来了许多人,将院子里、房顶上的积雪都铲了个干净。
还有其他的。
整个宅子都被清理了一遍。
薛照的世界中被剔除了不该有的白色,呈现出红墙绿瓦鲜艳色彩,薛照身披朱红格外显眼。
韩姨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薛照默然独立许久,半晌才有所动作,双肩一耸大氅滑落在地,他用脚踢了踢台阶下的死狗,又久久注视已经变暗的血迹,转身一拳打在池塘冰面上,裂纹向四周蔓延,冰层破碎,薛照从冰洞里徒手捞了条最鲜肥的鲤鱼,在柳树下挖了坑连狗一起埋进去。
下午薛照便回了宫里直房,开始清理梁王吩咐的私盐案相关线索。
第14章 盐务
自古盐铁就是国之要务。
梁国和卫国是陈国藩属,早在陈国与靖国合并时就立国建邦。
陈、靖两国祖上有亲,一直和睦相处,后来两位皇帝缔结良缘,天下得以一统成为现在幅员辽阔物阜民丰的陈国,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也算是人心所向。
当今陈国皇帝名为燕戎,却以无为而治,对梁卫的管制并不算严苛。两国各有王室世代延续,有自己的朝廷和军队。还有盐铁自治之权,每年只需上交小部分进贡陈国,其余所得都收归国库。
盐是日用之物,家家户户都离不得,用量之大可以想象,单价再低总算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了。
向来食盐都是官方经营,不允许私家囤积。要囤盐贩卖的,必须在官方登记存档,拿了盐引才算正当,否则就是违法重罪。
既是利润不薄,必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分上一杯羹的,各地盐商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朝廷势力。
梁国都城奉安吃的盐都是周家贩的。周家当家人周灵安有个妹妹叫周筠安,是梁王次子冯灼的偏房。
有这层关系在,周家生意做得便利,每年拿盐引都与别处不同,总是先拿货再给衙门交款,甚至售出当年货物后回流了资金再交款也是使得的。
如此,周家既得了盐,手头又宽绰,随时周转得开。拿了盐引,又去拢其他生意,双管齐下,所以家业越来越大。
周家买的盐是青州产的,办好盐引之后,官盐由青州盐曹遣人护送,经澄河水路北上。
年年如此,从前没出过岔子,今年却坏了事——
青州那边的盐运使司照旧是先发官盐再收税款,然而运盐船快到奉安竟然泄露侧翻,整整八船官盐在城外御带沟倾覆。
如此一来,周家没收到官盐,青州盐运没收到税款,两头都亏空着,谁也不愿意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周家说反正盐没到手,只当是今年没做生意,少挣一点,不追究了。青州却说没那么便宜,盐已出库,怎么能当成没做这笔生意?你还不追究?我们倒要追究到底!从前得了好处,如今拍拍屁股就想把自己摘个干净?
生意场上向来是有利一张笑脸,没利翻脸不认人。两边闹得很难看,私下无法善了,所以打起了官司。
这还不算完。
近日奉安市面上多有私盐流通,官府拿了几个宵小处以严刑以儆效尤,但财帛动人心,为高昂利润铤而走险者大有人在,杀头腰斩都刹不住买卖私盐之风。街头巷尾,但凡是有交头接耳的,都可能在进行私盐交易。
梁王点了御史清查盐务,可半个月过去毫无进展。
眼看着此事就要成一笔糊涂账,于是梁王让薛照接手。
这桩案子可不好办。
巡盐御史去了青州,和当地官员扯皮。奉安城里,刑部、大理寺吵了半个月都没定论,都察院加进来也只是吵得更厉害。
案子没人实打实去查,都在搅浑水。
<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都是积年趋利避害成了精的老狐狸,谁看不出其中厉害?
官盐没了,私盐兴起,二者之间怎会没有关联?既有关联,盐船倾覆就不是意外。既非意外,就有幕后主使。敢做如此大案的,岂是善类?此案牵扯太深,太容易得罪人了,稍不注意就要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