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黎博关于“拒绝时间”的表述给了她灵感。果不其然，林锦松的这具身体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活性，让她能够再次以夺舍的方式，把灵魂强行塞入躯体。
  就像是半年前，宁长空的意识被精准地传入林锦松因药物过敏而无限接近死亡的身体。
  宁长空则无暇思索这么多，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把他灵魂也一齐撕裂。
  眼前只有自己的血，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不过这具躯体距离生机彻底耗尽，也没多久了，抓紧时间。”
  灵魂与躯体的抽离感越来越强，像是平时任务结束，脱离世界的感觉。
  “伸右手，再往前一点。”
  宁长空，凭借无数次穿越积累出的信任，凭借本能，顺从着她的指示。
  触手光滑的，像是宝石一样的东西。
  却诡异地，像是拥有脉搏一样，微微地鼓动。
  “把那个东西——”
  “——放进你的心脏。”
  灵气复苏元年，2月12日19：48，桃源区域·仙石钱行·地下室。
  阵法的痕迹在信众离开时已经被破坏殆尽了，左朗凝仍坚持不懈地在废墟里翻找着。
  这里……也没有。
  她的手机一直在响。
  “朗凝？左朗凝！你清醒一点！”
  熟悉的声音。是越静亭吗？
  她木然地抬头，他把一部手机往她面前递。
  循环播放的短视频里，异常粗大的绿藤破开沥青的路面，车辆翻倒，人们在惊恐地尖叫。
  她总算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灵气复苏了。”
  左朗凝跪在废墟里，仿佛又置身于十年前那个雪夜。
  她嘶哑着嗓子开口：“我……”
  “我最讨厌，那样的故事了。”
  付出一切的人，最后什么都没有的故事。
  十年前那个雪夜，她被喊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断臂的老爹躺在她怀里，对着她勉强笑着。
  她的睡衣被血濡湿。
  浑身是血的池师兄把手放在她肩上，对她道歉。
  他说：任务出现了意外……师父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回来，守到了最后。
  他说：我很抱歉。
  父亲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天空，他的嘴唇蠕动着，她侧耳去听。
  “真想再……”
  话未完，而人已去。
  她在很多个无法入睡的夜里，揣摩着这句话的后文。
  再一次，再一次做什么呢？
  再一次拥抱她？
  再一次，一起练剑，一起吃饭，一起过年？
  她拄着剑，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走吧，有哪里需要我吗？”
  她得去守……父亲死前还在眷恋的人间。
  灵气复苏元年，2月12日19：41，现世·楚清歌的公寓。
  公寓里的灯突兀地亮起。
  浑身是血的人被摔进床上，手里的帝江羽毛熄灭。
  “定位成功，传送成功。”楚清歌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宁长空躺在床上喘气。他穿胸的致命伤已经奇迹般地愈合，半干的血迹随着肢体的痉挛蹭到床单上。
  在确认那块宝石彻底与心脏结合，身体的崩溃停止之后，楚清歌才打开痛觉屏蔽。
  过度屏蔽痛觉之后，对身体的操纵的的确会很成问题，但是……为什么他的四肢在痉挛？
  全身被剧烈的痛苦所吞噬，好像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肌肤和肌肉在经历重塑，骨骼在生长中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另一个存在正试图从他的身体内部挣脱而出，或者是他自己即将蜕变成另一个全新的生命形态。
  楚清歌回答道：“那块灵血晶石，正在改造你的身体，像是第二次洗髓。等洗髓完毕，你应该会发生新的蜕变……就目前来看，外形应该也会发生变化。凤凰的灵力还真是蛮横……”
  “啥东西？灵血晶石？”宁长空仰面躺在床上，濒死和暴力疗法的疼痛还残留在神经里。
  他的视野模糊，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像在将疼痛泵送到全身，让他勉强保持着一线清醒。那股从体内深处传来的、仿佛血肉被强行扭曲的痛苦，逐渐蔓延至他的面部，让他的五官都不禁扭曲。
  “就是我让你放到心脏里的石头，”楚清歌解释道，“凤凰将自己心脏的一部分封存其中，用一些暴力的方法，可以……让这块石头填补你心脏已经破损的那部分。”
  她说完又自己感慨了起来：“真是精巧的设计......我要把设计图画下来......拒绝死亡，就是为了保留存活千年的心脏吗……”
  “……你说得是现代汉语吗，姐？”
  楚清歌深吸口气。
  宁长空连忙转移话题：“总之，你怎么一下子情报这么多？”
  操纵能力也变强了，他看着面前的壁挂电视啪的一声自动打开。
  “当然是因为——”
  紧急新闻里，妖兽袭击人类、植物破坏城市的画面映入眼帘。
  “——灵气复苏了。”
  重要节点已到，世界阶段推进，系统的权力解放。
  宁长空怔怔地看着电视里普通人哭叫的画面。
  修行者祈祷千年的奇迹总算降临，但这奇迹……当真没有代价吗？
  不过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他扶着墙站了起来。仍在战栗的双腿一下子变的陌生，仿佛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触及地面就带来阵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