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这事,乍看起来不上台面,可是明白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事。
  宸妃初初上位,便遇着五皇子迁宫这么一件大事,东西拣最好的不说,恨不得每一根丝线、每一段木头都细细查验过,实在是没法再仔细了,可是这些仔细又不能被旁人看见,只好请高僧诵经祈福,来显示一下她对五皇子的关怀。
  一个外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愿意做成这副样子,这态度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了。
  这日一早,清善阁就已燃起清雅的檀香,诵经、木鱼声不绝于耳,容妃和孙云儿一边一个,领着妃嫔们在下头焚香祝祷。
  容妃出身清贵世家,向来瞧不上这样的做派,漫不经心望空拜了两下,便把香交给了边上的小僧人,然后便扶着墨风的手准备离开。
  孙云儿皱一皱眉,上前一步:“容妃且慢,这里祝祷仪式还未结束,请再稍稍留一留。”
  容妃嗤笑一声:“怎么?你要拦我?”
  她知道孙云儿在想法子寻她的晦气,可是她不怕。
  罗婕妤已经被赐了死罪,并且死得干干净净,毒害皇后、嫁祸玉泉宫的事,当天没问出个结果来,过后,皇帝和太后也不会容许旁人再凭此事掀起风浪,所以,容妃毫不担心。
  再看一看上首空着的两个位子,是张贵妃和惠妃,容妃心里又有了些怯意。
  细细算起来,惠妃也是得罪了孙云儿,被软禁至今,孙云儿的手段不狠辣,可是润物无声、简单有效,并且是攻心之计——听说惠妃日日听见宫女念叨三皇子的事,为此苦想儿子,已然病倒在床了,这自然又是宸妃的手段。
  想到这里,容妃便把威风收了三成:“宸妃叫我来祝祷,我来了,也祝祷过了,你还要留我不成?”
  这还是在和孙云儿夹缠不清,态度比方才还更倨傲了些。
  孙云儿并没任何不高兴,只略略低头以示退让:“今日的了尘大师不是常人,是龙华寺的得道高僧,寻常请不来的,还请容妃再稍待片刻吧。”
  容妃就是看不惯孙云儿这副以退为进的模样,闻言冷笑一声:“这么个糊涂老僧,哪值得我稍待?”
  了尘抬头看一眼容妃,面目并未起任何波澜,又专心致志地垂了眼帘诵经。
  众人见容妃蛮横,早已互相使起眼色来,是和妃先出声了:“容妃慎言!了尘大师确实是得道高僧!”
  容妃将了尘上下打量一遍,忽地冷笑:“他是得道高僧?他的僧袍乃是上好的绸子,颈中所悬的佛珠也是金丝楠木所制成,他这样骄奢淫逸,怎么配称得上得道高僧?”
  和妃还要再争执,孙云儿抢先止住了她的话头,又对容妃耐心劝说:“容妃,哪怕不是看在高僧的份上,看在皇后从前待我们不薄,也该为她和五皇子积福积德。”
  一众妃嫔为着这句话,都露出敬服的神色。
  皇后避世的时候多,管事的时候少,细算起来,待下头人的恩德也谈不上太多,可是宸妃还是肯念着她的好,替她积福。
  以心换心地想,若是旁人也落难了,宸妃是不是也肯高抬贵手?
  因着这点子私心,众人倒都喃喃两声“宸妃说的是”。
  容妃满心里想的就是把那皇贵妃三个字安在自己头上,眼见着旁人敬服孙云儿胜过自己,不由得惊怒交加,她不敢对孙云儿如何,便又指着了尘呵斥:“那老僧,方才本宫问你的话,你怎么不敢答?”
  了尘好似没听见容妃的质问,依旧低低诵念着佛经。
  钟宝儿与孙云儿往来最多,因此胆子也最大,此时忍不住出声:“宸妃娘娘,切勿无礼!”
  容妃听得出是谁的声音,连头也不回,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反叛了旧主的钟家女儿。”
  这“旧主”两个字,说的是张贵妃的胞兄,从前的张大将军。如今的钟大将军是张灵均从前的副将,跟着出生入死,仿佛是过命交情,谁知张灵均一朝获罪,钟将军忙不迭地把罪证全送到御前,给张灵均凭空又添了三五条罪过。
  这样的钟家,再怎么凭着军功发达,在容妃眼里,也还是不上台面的狗腿子。
  骂人不揭短,钟宝儿这是被指在脸上骂了,顿时面红过耳,可是她是新贵之妹,自有一份傲气,收拾好心情,又冷冷对容妃讥笑回去:
  “就因为我是钟家的女儿,自幼长在民间,才知道了尘大师的事,容妃娘娘高高在上,自是不知,还请听我为你解说清楚吧!”
  这话音听着不对,容妃心里隐隐涌出莫名的预感,接下来钟宝儿的话,却实实在在证实了她的预感。
  “了尘大师慈悲心肠,常年替人诊病施药,分文不取,否则怎么配得上得道高僧的名号?至于娘娘说的僧衣和佛珠,都是被大师治好的富商所捐赠,丝绸商人之素色丝绸,木料商人之散碎楠木,也并非什么值钱的事物,便是寻常僧人也用得,何以了尘大师用不得?”
  容妃愣怔片刻,已猜到这了尘大师是孙云儿特地找来,只怕是专为了气她。
  尚未来得及对孙云儿撒气,便见太后扶着静兰的胳膊,缓缓踏入殿里:“不是说了尘大师要去慈安宫讲经么?怎么还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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