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静兰一到宣明宫,已觉出了不对。
  容妃长年无宠,深宫寂寞,可越是这样她越不甘寂寞,白天四处结交应酬,晚上了也要点灯夜读,既是显示她的清贵身份,也是打发漫漫长夜,容妃是最喜欢把热闹繁华几个字贴在宣明宫大门的。
  可是今日的宣明宫,只正殿廊下留了两盏随风摇晃的宫灯,其余屋舍,一片漆黑。
  因怕罗婕妤抗旨,静兰特地带了个粗壮的嬷嬷,这时作个手势命她不必惊动主殿,往罗婕妤的西侧殿去了。
  敲门声响了几下,西侧殿和正殿几乎是同时亮起灯来。
  这可不对!
  正殿里的人若是睡了,怎么可能听见外头的动静,这么快地亮灯!莫不是罗婕妤犯事,容妃知情包庇。
  甚或是……指使。
  静兰心里猛地一跳,把那古怪的念头给摁了下去,对着开门的小宫女,一丝不苟地宣着太后的命令:“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召罗婕妤往慈安宫回话。”
  小宫女迷蒙着一双眼,用力瞪了两下才回过神,连忙合手在腰间蹲身做福礼,披的外衣掉地上也顾不上,急急拣了攥在手里,回身去唤主子:“婕妤,婕妤!”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罗婕妤已经妆容整齐地走了出来,身边跟着那手忙脚乱系衣带的小宫女:“姑姑,咱们走吧。”
  大晚上的,屋里明明熄了灯,连守夜的小丫头都已睡迷瞪了,这位主儿却打扮齐整,在屋里等着听信,这要是心里没有鬼,才真是见鬼。
  静兰心里立时有数,那位宸妃娘娘,这遭算是过了关了。
  一行人走出西侧殿,宣明殿的灯,忽地灭了。
  静兰又捡起方才的猜测来,不住揣摩,容妃在这件事里,到底有没有份?她该不该回去对太后说这事?
  容妃近来,热切地在太后面前卖好,只盼着能接过皇后手里的凤印,而太后呢,从前不喜欢容妃的,近来竟愿意搭两句话了。不为别的,容妃不是四皇子生母,徐阁老那一派再厉害,也作不成外戚。
  若是回去贸贸然地说了这些无端猜测,会不会要坏了主子们的谋划?
  第80章 费尽心机
  给皇后下毒的事,罗婕妤故意做得漏洞百出。
  皇后生产体弱,有御医开的药膳补身,寻常吃食根本不会进口,她特地选了油润厚实的奶点心,就是为了不让皇后真的吃下去。
  至于容妃要她嫁祸给宸妃,她更加是万万不敢的。
  后宫女人,寻常怄气斗狠,那都是有的,哪怕是叫她对着孙云儿大口啐骂她也不怕,可是就那一回失心疯害了姐姐,自此就被容妃捏了把柄,成了容妃的一条狗,若是当真做了下毒栽赃的事,还不被容妃给一把捏死。
  自个儿死还不怕,家中姨娘又该如何?东窗事发了,一家子老小,难道全跟着砍头?
  于是故意作得漏洞百出,姐姐那里,也事先交代清楚,必要时,便可请姐姐作证。
  她进宫以来,便想着力争上游,看准了容妃是个好靠山,便心甘情愿做起狗腿子,谁知容妃也当她是一把好刀子,想借她杀人。
  此时回想,倒不如孙云儿见事清楚,早早跳出宣明宫,自谋出路去。
  罗婕妤竟回想起从前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入宫才一年余,好像已过了半辈子。
  此次做下谋害皇后的大事,罗婕妤知道,白绫、鸩酒,总要选一样的,自己只怕不久于人世了,既是如此,倒不如壮起胆色来。
  此时跟着静兰,罗婕妤一边走,一边还开口寒暄:“姑姑深夜办差,真是辛苦了,都是我们这些年轻的不懂事。”
  于罗婕妤这下毒害人的罪魁祸首,静兰本是看不上的,心狠手辣、毫无良心,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可是这时听她还能说出“辛苦”两个字,可见不是毫无人性。
  再想一想这次错漏百出的局,只怕是这罗婕妤故意为之,想到这里,便也明白了一些罗婕妤的不得已,于是长长叹口气:“婕妤既有善心,怎么不肯用在旁人身上?”
  罗婕妤苦笑一声,并未替自己辩解:“总是我猪油蒙了心罢了。”
  她能怎么说,又能说什么?
  说当初投靠容妃,是盘算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后来下手害亲姐姐,是想在宣明宫一枝独秀,再到如今毒害皇后、栽赃宸妃,是为了替容妃扫除障碍登上后位?
  这是她一个良家子出身的妃嫔该有的心思吗?
  或许,她从来就是自作聪明的那一个。
  这宫中,得宠的譬如孙云儿、江静薇,都是一门心思把皇上当顶头上司,互相之间从没红过脸,这是主子们乐见的,也是互有裨益的。
  稍逊一些的,例如宋盈儿、冯雅珍或是赵福清,循着机会了,往上爬一爬,没有机会时,安生呆着不害人,也能各有一份前程。
  最蠢的就是她罗音惠和姐姐罗音泉,甘心作了容妃的走狗,一个伤了身子避世,一个沦落成阶下囚,而容妃这始作俑者,却好端端躲在后头不见人。
  罗婕妤知道自己必死,却也有些不甘心。
  转个弯,慈安宫的宫门已在眼前。
  慈安宫中有棵上百年的银杏树,枝繁叶茂,此时宫灯的微光自下向上斜斜射入,那浓重的树影透入点点微光,好似把人的心都给照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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