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行!决不许去!”
  孙云儿是由孙太太捧在手心长大的,偏生又从小懂事,此时说出这么一句来,孙太太已然落泪:“你这孩子别胡说,进京哪里是……总之娘一定想法子留下你!”
  “可是爹他……反正女儿去了,也未必中选的,去了也没什么。”孙云儿知道母亲不受父亲宠爱,若不是上头哥哥姐姐出息,只怕连正室位子也坐不稳,她虽不想进京,却更不愿父母为此多生龃龉。
  孙太太听见女儿提起丈夫,倒又没了哭的心思,也不曾答女儿的话,只用力揽过女儿肩膀,看向窗外。
  进京的事,哪里是女儿想得那么容易!倘若只是不能中选,发还本家,那也还罢了,怕就怕选成宫女,那才是祸福不知。
  服侍主子太好了,主子把你留到五六十岁,出宫来无依无靠,比死还不如;可若是不用心服侍,被赶出宫来,也照样没法做人。
  这些事,孙太太却不愿告诉女儿,她把女儿如珠如宝地疼了十几年,一丝委屈也不肯叫她受的,怎么能吓唬这孩子。
  午饭上桌许久,还不见孙有维回来,孙太太往常只当丈夫是个客,从不等他过日子,今日却耐着性子等他,还不忘打发女儿先吃:“云儿先垫补两口,你是小孩子,别饿坏肚子了。”
  孙云儿是孩子性子,先前担忧过了便罢,早把事情抛到了脑后,看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有心思打发丫鬟往厨房再要一碟子点心。
  孙太太却无心管这些,对着门外翘首以盼。
  饭菜冷了热,热了冷,热了三遍,孙太太也实在饿得受不住,端了饭碗来要吃,却听见外头小丫头报“老爷来了”。
  孙太太连忙搁下碗筷,扯起嘴角迎出去:“老爷回来了。”
  孙老爷看一看妻子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却没心思讥讽,只重重叹口气:“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一个比一个话说得硬,我看咱们云儿,此次必要进京去的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孙太太不可置信,正要质问两句丈夫是否尽力,忽地想起女儿还在,勉强按捺下性子,“两位大人,究竟怎么说的?难道是银钱上不够意思么?”
  孙老爷想想方才两位大人的话,只觉得奇怪,摇了摇头坐下,“可是古怪呢,先前两位大人自己也觉得云儿资质平平,力荐小七和小九来着,这会不知为什么换了口风,直说咱们八丫头好。”他说着,疑惑地看一眼女儿,“我听着县令大人的意思,仿佛是那位管事的辛公公力主云儿进京,就连他也违拗不得。”
  若是银钱或人事,孙太太豁出去也要替女儿想法子,可是话到这里,她也知道没法子转圜了,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连哭也没力气哭,只愣怔地看向幺女,喃喃道,“咱们云儿,到底哪里惹眼了。”
  若说自家女儿还有什么长处,那便是天真娇憨、无忧无虑,这还是往好听了说的,说得难听些,便是不解世事。
  只这些提不上嘴的长处,便能得了那老太监的青眼?
  孙太太和妾室通房们斗了二十来年,到底有成算,她隐约觉出,只怕就是女儿这天真的性子,叫老太监看上了。
  缘故么,也不难猜,只怕宫里皇上、太后和皇后三位主子,有哪位是爱清净的性子,选些心思浅的人,才好掌控么。
  想到这里,孙太太看一眼斯文吃饭的女儿,又躁起来。
  这些太监,自己讨好上头,便要自家女儿折进去!
  她不欲女儿烦恼,见女儿吃完饭了,便打发女儿回去午睡。
  孙云儿还不知选秀的事情另有底细,只打定主意进京去充个数就回来,这时还有心情想旁的:“娘,我想裁一身新衣裳,从京里回来穿。”
  孙太太哪有不肯的,忙不迭应了下来,望着女儿走得远了,才自家拿起筷子,夹了根豆芽菜,却怎么也吃不进嘴。
  孙有维赔了一中午笑脸,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饭碗便扒饭,埋头吃了好几口,才有空说话:“县令大人还说了,这事轻忽不得,叫咱们好好教养一番女儿。”
  教养?怎么教?前头十几年,孙家上下只把八姑娘当富贵闲人养着,女红识字倒是都教了,心机谋略一样没叫她沾,眼瞧着要进京了,一时半刻怎么教得出来?
  再说了,若是前头对这孩子有筹谋,便该请了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进府,这急赶着的当口,哪里从天上掉下个教养嬷嬷来?
  孙太太连饭都吃不下了,看丈夫吃得喷香,忍不住又发作起来:“老爷也不替云儿愁一愁,果然是只偏疼几个妾室和庶出!这当口的,我可不知道怎么教,老爷若知道,自己教孩子吧!
  眼瞧着女儿只怕要作贵人,孙老爷竟很能忍气了,对妻子的酸言醋语,竟含笑受了:“瞧你,瞧你,一把年纪了还急,我怎么不替云儿急,我早想好了,叫宝贞回家来给云儿教一教规矩,不就成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孙太太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可才放了一半,又提了上去:“宝贞出嫁十来年都不得回娘家,在织造府过得不容易,咱们还是别折腾她了。”
  孙有维这上头倒比妻子多些成算,他轻轻哼一声,不知是笑还是讥讽:“咱们只说云儿被选上了,想进京前见一见长姐,鲁家一准儿会放人。”
  第3章 谆谆教导
  孙有维猜得一点不错,鲁家听见是新选作秀女的孙八姑娘想见长姐,二话不说就把孙宝贞给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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