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的。
  事实上,进入东厂狱的人就没几个想见时鹤书,就像进入阎王殿的人没几个想见真阎王。
  时鹤书清楚景云在睁眼说瞎话,但他浑不在意。
  就像他不在意景云一样。
  东厂狱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时鹤书没有说话的意思,还是景云打破了沉默:“督主。”
  他看着时鹤书,开口仍是那诡异的语气:“您信命吗?”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时鹤书也不喜欢,因此他神情漠然:“与尔何干。”
  “是我冒犯了。”听到那足够不客气的回答,景云从善如流,却并没有调转话题:“督主,我从不信命。”
  这是不想死?
  时鹤书平静,没有说些什么。
  进入东厂狱还不想死的人可太多了,但又有几人能活下来。
  并不算出乎意料的,景云摆出了自己的筹码:“只是,若督主也不信命,我可助您。”
  助他?
  这话说的狂妄,时鹤书微微眯起眼,意味不明:“哦?”
  嘶哑轻柔的声音响起:“督主,我是巫医。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献给您。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您想要的,我都会为您双手奉上。”
  “包括健康。”
  这个筹码足够诱人,特别是对重病的人而言。
  但奈何时鹤书并不相信。
  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坑蒙拐骗,符水险些喝死人的神棍,全然没有相信的价值。
  不过时鹤书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
  景云轻声叹息:“督主,您会需要我的。”
  时鹤书扬眉,并未作答,显然是未将景云的话放在心上。
  察觉到这点,景云的笑容一顿。
  果然……
  景云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疯狂。
  他一定要让时鹤书看到他的价值,唯有这样,他才可以……
  “督主。”
  脏污的手在身上狠狠擦了擦,随后从缝隙处探出狱栏,景云的语气不再是诡异的温柔。
  “方才是我冒犯了,抱歉。您可否赏脸,让我……触碰一下。”
  触碰,他?
  这话来的突兀,时鹤书略顿了顿,似是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拒绝。
  “不予。”
  毫无波澜的声音打碎了景云的期望。
  “……冒犯了。”
  低哑的声音响起,时鹤书刚收回视线,景云便伸出手臂猛地抓住了他的腕。
  微敛的眸子猛然睁大,时鹤书用力挣了挣:“放开本督!”
  刘公公也瞪大眼,带着小太监们瞬间扑上来:“你个混账!还不快放开督主!”
  小太监们连抓带挠,但景云纹丝不动,依旧牢牢地抓着时鹤书。
  那只盈盈一握的腕被他紧紧圈在手中,光洁细嫩的皮肤被男人粗粝的大手勒到有些发红。
  时鹤书咬咬牙,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察觉到一阵暖流从被握住处流向了他的心口。
  那股来源不明的暖流冲散了时鹤书心口长久不散的闷痛,却也引得他喉中腥气翻涌。
  消瘦的身子晃了晃,时鹤书俯身吐出一口污血。
  “督主!”
  看到落在地上的黑红,景云瞬间慌了。
  系统不是说——
  他忙松开时鹤书,却看着时鹤书踉跄几步。
  刘公公和那些小太监也顾不上景云了,忙冲向时鹤书。
  鲜血染红了唇瓣,时鹤书扶着墙,勉强站稳了身体:“……本督无事。”
  心口的闷痛散的彻彻底底,时鹤书注视着地上的黑血,只觉得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这……
  视线落到被抓出红痕的腕上。虽有些过分神异,时鹤书却在瞬间思通了关窍。
  他看向正在试图站起身,满脸慌乱与无措的人,手指轻蜷了蜷。
  所以……
  “你们先退下。”
  时鹤书抚着心口,哑声道。
  “可是督主——”
  “退下。”
  时鹤书二次开口,小太监们不敢不从,刘公公倒是又看了眼他才躬身退下。
  脚步声渐渐远去,玉白的手指落到牢门上,未被锁上的牢门被再次打开。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天上月落入尘土。景云看着时鹤书走入牢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进来做什么!
  白靴踩在脏污的地上,洁净的衣摆染上尘埃,景云的呼吸几乎停滞。
  玉佩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时鹤书最终站定在了他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景云。”
  时鹤书再次念出了景云的名字,那不同于寻常太监的声音令景云的手颤了颤。
  他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时鹤书便微微俯下身。
  鬓边的发垂落,又被主人送到耳后。修长的手指从带着花香的发间滑落,直直探向了景云。
  心脏在胸腔内胡乱跳着,景云欲避开时鹤书的手。只是牢房太小,又进了一个人,他几乎避无可避。
  “别动。”
  冷冷的声音驱散了牢房内的血腥气,时鹤书直接抓住了景云的脖子。
  被扼住命门的景云身体僵直,浅淡的药香几乎近在咫尺,他只要抬眼,就能看到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瞳孔在眼眶中颤动着,景云的大脑几近死机,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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