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这小半年生的气,真是比她长这么大生的气都多。
素筠她们总是劝她莫动气,可她总是难以克制。
又与段景翊吵了一架。
其实大多是她骂他个狗血淋头,他小声争辩几句,却依然叫她格外生气。
两人政见不合,总是难以说到一起去。
让段景翊退下之后,她气呼呼地出了宣政殿,到九州池上去散心。
初冬的风尚不算凛冽,透着阵阵凉意,吹得九州池上遍地落叶,如同铺了一层金色的毯子,宫人扫都扫不过来,倒是别有一番萧瑟景象。
漫无目的地踱步许久后,段曦宁在河边负手而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才觉心中郁气被吹散了许多。
一转头,就见沈渊站在不远处一棵时不时飘落枯叶的大树下,长身玉立,令人眼前一亮。
今日休沐,沈渊一早就来了嫏嬛殿修书,待了大半日,歇口气的功夫,登上三层去找书时,透过窗棂远远看到了她在九州池边散步的身影,便跟了过来。
既被她看到了,他走近了些,朝她行礼过后,问:“陛下有心事?”
段曦宁瞥了他一眼,又望着湖面,只道:“琐事而已。”
沈渊轻声询问:“我可否为陛下解忧?”
“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段曦宁淡淡道。
许久,她忽然问起:“我记得,你家中兄弟不少,他们总会争来斗去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沈渊怔住片刻,才道:“同室操戈,从未止息。”
他父王是个软弱无能又刚愎自用、敏感多疑的人,家国都治理不好,导致什么都一团糟。
父王偏心沈濯,却又在乎沈鸿是嫡长子,想要继续传位嫡长,致使他们争斗不休,本就糟乱的朝堂更加乌烟瘴气。
他不想多说自家的糟心事,好奇地问:“陛下怎好端端想起问这个?”
说完才想起来,自回京以后,她与段景翊一直不和,多生嫌隙。
他自知失言,赶紧止住了话头。
段曦宁倒是不觉有什么,只云淡风轻地笑笑:“与翊儿吵了两句嘴,好奇天下兄弟姐妹多的,是否总是容易这般磕磕绊绊。”
沈渊忙道:“陛下与阿翊姐弟之间血浓于水,与他们自是不同的。”
之前她出征以后留段景翊监国,他虽不通朝政,但隐隐能察觉出他们二人处事风格截然不同,以后怕是要生嫌隙。
但他们之间分歧也唯有此,除此之外一向和睦,并非沈鸿沈濯他们那般争来斗去。
或许是觉着伫立许久有些累,段曦宁转身朝凉亭内走去,自嘲般问:“朕有时,是否不可理喻?”
沈渊紧随她的脚步,道:“帝王之心皆如此,并无不妥。”
她有时的脾气确实叫人难以捉摸,那又如何?
她是这般庞大帝国的君王,君王心思本就该深不可测,否则极易为外人左右。
与史书上那些猜忌之心极重,心思深沉,反复无常的皇帝相比,她已不知好了多少。
段曦宁懒散地凭栏斜倚,闻言嗤笑:“但凡朕多个兄弟姐妹,或是儿女,绝不会同他这般好脾气。”
沈渊眸中闪过愕然,一时不解其意,未敢搭话,便听她盯着粼粼湖面喃喃一句:“天下千万人,想要孩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语调很轻,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并非说与他听,因而他也不敢接话,心中揣摩此言其中之意。
亭中静默许久,她忽然看向他,轻笑一声:“朕倒忘了,沈公子是不想要孩子的,自是听不明白。”
此言沈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只愣愣地看向她,哑口无言,以至于回到嫏嬛殿后也神思不属,再无心修书。
起身透过窗棂看着隐在云层中透着微光的残月,他只觉得自己的双目仿佛也被浮云遮住了。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素筠眼见自家陛下气冲冲地出去,回来时似乎心情转圜许多,颇感意外,也不知陛下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还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刚巧,她也有一桩喜事要同陛下说,保准能得陛下欢颜。
她递上一本奏表道:“陛下,贺兰将军家的千金要周岁了,您可要去看看?”
段曦宁接过奏表,眼前一亮:“说起来,自回京后,净顾着料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还未曾贺李妁他们喜得千金。”
素筠见她果然多了几分笑意,询问道:“陛下可要赏赐贺礼?”
拍了拍手里的奏表,段曦宁略一思量道:“不用赏赐,朕亲自带贺礼去看看。朕可还没见过这孩子呢。”
前年秋狝时,李妁恰好诊出了自己有孕。
那时贺兰辛还遗憾不能跟着伐蜀,后来见她怀得辛苦,还要为行医、女学诸事奔波,又庆幸自己能留守云京,好体贴照顾。
好在李妁懂医理,又有李老军医和他母亲看顾,怀相也渐渐好了许多。
只是这到底是头胎,众人格外小心。
旁人再如何,终究只能帮衬,真正的孕育分娩之苦都得李妁自己受。
纵使自认为自己以前四处行医见多识广,她也不免心中紧张。
分娩时虽分外煎熬,好在母女平安。
这小娃娃哭声嘹亮,一听就是个分外康健的孩子。
难得添丁进口,贺兰府和李府上下自然都是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