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是个极好农事之人,路上每每看见耕作的百姓,他便想下去问问春耕之况,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每到了一个地方很快又要启程,他都来不及与农人多攀谈几句。
前年关中有旱情,陛下让工部特意整修了郑国渠与龙首渠,去年此地收成似乎好了许多,不知今年春耕如何。
他想实地去看看,不知这次有没有这个机会。
“长安?”沈渊诧异,心中翻腾着别样思绪。
长安有各路商贩云集,鱼龙混杂,若是在此驻足,他是不是可以找到机会……
段景翊眼前一亮:“听说长安大得很,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十分热闹,那我们这次是不是可以在长安多玩几天?”
王禛道:“那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人不留客天留客。
或许他们的念叨起了作用,一行人到了长安时,此地正下着雨,不宜赶路,只好暂时找了个客栈歇脚。
这客栈在长安城中并不起眼,但干净敞亮,陈设用心,还有琴音与歌声为旅人舒缓疲乏,走进其中不由地觉出几分舒适。
唱歌的是一位约莫二八年华的姑娘,徐徐弹奏着月琴,声音婉转悠扬。
天下乐器于沈渊而言一通百通,一听便觉出了琴音的生疏,弹奏的人并非精通音律之人。
能来这样客栈的人大多也不懂什么阳春白雪的高雅音律,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
客栈中有不少被大雨拦住脚步的人,小二跑来跑去,为今日红火的生意喜笑颜开,比寻常更有干劲,说出来的客套话都带着几分欢快。
见段曦宁一行落座,个个衣着不凡,像大户人家出来的,急忙凑了过来:“客官,您几位来点儿什么?打尖还是住店?”
段曦宁很痛快道:“小二,来六间上房!”
这次出来,她带了包括伏虎在内总共五名护卫,加上王禛、沈渊、段景翊,这已经是按少了算的。
小二看着这么多人有些为难:“客官,今儿人多,您看,要不您几位稍微挤挤,我给您来四间上房?”
段曦宁扫了他们一圈,爽快答应了下来:“行吧,要大些的。”
“哎!好嘞!”小二一听松了一口气,又把食单给他们拿了过来,递给了一看就像当家人的段曦宁,“您看看吃点儿什么?”
几人坐了两桌,段曦宁对吃什么无所谓,将食单推给了让他们挑,自己笑着同热情跟过来招待他们的老板娘搭话:“好姐姐,你们这儿的雨下了几天?”
“哎呦,那可有几日了。”
老板娘是个面相和善性子爽利的中年妇人,脸上常年挂着亲切的笑,最喜欢有钱不挑毛病、嘴还甜的客官,自然也乐意同她闲聊。
见段曦宁梳着妇人髻,老板娘笑问:“听夫人口音不想本地人,这是上哪儿去啊?”
段曦宁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满是为生计奔忙的沧桑:“不瞒姐姐说,我本是云京人士。云京米粮价贵,生活不易,升级所迫,只好跟着夫君走南闯北做些小生意糊口。可惜我福薄,男人年前没了,这次回云京去给我那死鬼男人送葬。”
“可怜我命苦,双亲走得早,又早早守了寡,只能自己顶门立户。这不,听人说西域好东西多,赶去西域行商,想倒腾些中原没有的好玩意儿赚些糊口的钱。”
另外几人听她胡扯,心虚地低头喝茶。
伏虎更是强忍着不敢笑出来,生怕回头被她揍一顿。
他们总算明白,陛下为何一路上都要作这幅已婚妇人打扮了。
“可怜见的,夫人年轻貌美,没想到这般苦命。”老板娘听了她的话面露同情,见与她同行的都是年龄不一的男人,视线扫了一圈,好奇地问,“这几位是?”
段曦宁神态自若,信口胡诌:“这是我那死鬼男人的本家叔叔,这是我儿子,那两个是我兄弟,搭伴一起出来讨生活的,想着都是自家人互相有个照应。”
坐在左手边的“她那死鬼男人的本家叔叔”王禛,右边的“她儿子”段景翊,对面两个“她兄弟”伏虎和沈渊,都震惊于她这瞎编的功夫,齐齐被水呛住,却不敢发作,生生将茶水硬咽了回去。
另一桌的叶青锋等几个护卫亦是忍得辛苦,干咳几声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坏了他们陛下的好戏。
老板娘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伏虎和沈渊之间逡巡,抿唇笑道:“您几个看着可不像。”
段曦宁神色自若,丝毫没有担心被拆穿的心虚,指了指沈渊又瞎诌道:“他是后娘养的,不随爹。”
可怜沈渊刚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气,差点儿又被呛住,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正幸灾乐祸的伏虎也被指了指:“他是我那死鬼男人的兄弟。”
伏虎庆幸自己方才将茶杯放下了。
这年头,谁家没点儿不寻常的故事?
老板娘对这怎么看怎么不齐整的一家见怪不怪,不再多问。
看这家几个男人,要么是老实巴交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叔叔,要么是不懂事的半大孩子,要么是好看不中用的小白脸,要么是看着头脑简单的傻大个,只怕家业全得靠眼前的女子撑起来。
念及此,老板娘顿时对她有几分同情和敬意。
老板娘笑得愈加友善道:“大妹子,别急,这雨再下这么一场估计明天就停了,不会耽误您几位赶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