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秦烟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房东已经回信,大意是——换两只灯泡那么容易的事,用不着请维修工,自己买两只换上去就行了。
  还发了一个红包。
  并贴心指明哪里有公用的折叠梯。
  秦烟无奈摇摇头,“算了,反正我病大好了,而且也没什么事做。”
  “没什么事吗?”周叔容凑近看讯息,“你头发要不要先吹干?”
  秦烟放下手机,看了看那座香炉,点燃三根香祭拜周叔容。他闭上眼睛,隐隐的悲伤浮于表面。
  周叔容问:“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悼念我,还是希望我做什么,或者,你有什么心愿?”
  周叔容凝视着秦烟。
  一定有诉求吧!
  从前,每逢他妈妈的忌日,他们从不落下。
  一开始,他听到爸爸说:“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早日投胎,遇上一户好人家……说不定我临死前还能见上你一面。”
  渐渐地,周朗星叛逆起来,谁的话也不听,一身反骨,连妈妈的忌日都不去了。
  周父领着周叔容,在墓前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你看到了吗?”他掏出手机,翻找相片,“看,这是星星,他今年……考上一个很好的高中,学业很紧张,没能过来。美真,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吧。”
  后来,就是去年的时候。他喝了点酒,望着墓碑上那个永恒不变的灿烂笑容,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说:“美真,我好想你!”
  周叔容想,妈妈去世后,他就变成了不称职的父亲。但他一生都是好丈夫。
  有时他琢磨,爸爸之所以变得专注事业,可能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念爱人。
  那是一道不曾痊愈的伤,表皮完好,内里却腐败,而忙碌是麻醉药,一旦停止使用,便痛彻心扉。
  秦烟已经睁开眼,将香插进炉子里,便继续忙碌自己的事。
  他已经找到很多事可以做。
  先做早餐,再洗衣服,然后出去买东西,最后换上灯泡……再做饭、洗澡、睡觉……
  一天也就这样看似忙碌地过去了。
  第16章 眼里的世界
  早饭是面,很素,最多加一勺辣椒酱,秦烟吃得头也不抬,但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知滋味。
  周叔容在一旁坐下,臀部没有落实——哦,他是漂浮的。
  “不加青菜,不加蛋,连一把小葱都不放。你从前的仪式呢?”
  秦烟没有反应,继续吃,一口一口地捞面,吃完了擦擦嘴,汤也喝光,捧起碗走向厨房的洗碗池。放水时,他看了一眼拇指上的粉红创口贴,犹豫地戴上橡胶手套。
  他洗得很认真,或者说,他洗得出神,一只碗洗了好几分钟。
  周叔容一直在他身边,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秦烟变了。
  这变化令他感伤心疼,还有不易察觉的窃喜,只因这变化由他而起。
  秦烟已经出了厨房,回到卧室,将柜子里的衣服连同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一并抱到卫生间准备清洗。
  他并不懂如何清洗昂贵的服饰,直接用手搓洗。
  周叔容叹气:“我该庆幸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是需要手洗的。不然洗坏了,你肯定要哭鼻子。”
  当然,秦烟也没那么笨,将衣服浸泡在水桶里时,他都有翻过标签,确认可以手洗才放下心。
  卫生间有一块半身镜,爱美的周叔容看了看镜子,却没有看到自己。
  他垂下眼,取出胸前口袋里的金丝眼镜,镜片映出背后的白色瓷砖,自己仍不在上面。他沉默着戴上眼镜。
  “电视上说,相机可以拍出鬼影。你什么时候照一照相?”
  顿了顿,看着秦烟的侧脸,“还是算了,免得吓坏你。”
  明知秦烟听不到,他还是要说:“真奇怪,原来世上真有鬼。听闻人的灵魂有21克重,太好奇了,可惜我的身体会穿过任何物体,不能上体重秤。”
  “我怎么没有往生?是心里有什么遗愿吗?”
  周叔容看着镜子中的秦烟,秦烟正低着脑袋,认真搓洗衣服。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翘起来的一根头发,头发没有感官,秦烟不会发觉的,可是他忽然抬起了头,周叔容模拟出来的心脏仿佛重重一跳。
  秦烟用力甩掉手上的沫子,急匆匆往客厅赶。
  原来,并不是感知到周叔容在碰他的头发。
  周叔容有些失落,飘在秦烟身后。
  他看着秦烟翻出了遥控器,开启了电视,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笑声,这是一档户外综艺节目,笑点频出,在网上很火。
  秦烟对茶几上的香炉说:“怕你寂寞,看看电视吧。平时我看什么,你看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爱看什么电视。”
  说完,他又回去洗衣服了。
  争取正午前洗完衣服,然后去外面吃午饭,接着去逛超市,买菜买灯泡,装好灯泡后就要做晚餐了……安排得一切妥当,井井有条,空不出一丝时间。
  周叔容看了会电视,便把目光放在香炉上,很精致,很昂贵的炉子,里面有一层烟灰色的灰烬。
  更里面是什么?
  竟然有一点微妙的感应。
  似乎是墓土,总之,不是骨灰。
  他轻轻笑了。
  “有胆子挖我墓土,怎么没胆子挖我尸体?放在冰箱里保鲜,我也不介意的。”声音很轻,几乎说完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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