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听着徐慧秀的话,温驰心中的石头落的突然,突然到有些没头没脑,但这重石压在心口上,沉稳的同时又带些莫名的酸涩。
  温驰感觉自己好像偷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份幸福却包容地将他这个局外人笼罩,恰到好处地给他温暖,不至于灼热到让人无从应对。
  六月份的中旬,知了已经开始鸣叫,中午的阳光洒进病房,绿色叶子透出斑驳影子,电视机里的声音在谈笑中沙沙播放,而那碗浓白的排骨汤,向上氤氲着属于家常饭的香气。
  这一刻的时间那么短,短到它只是一年里的几分几秒,可它又那么长,长到了记忆的深处,在灵魂里扎根。
  长到温驰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听到蝉鸣,只要见到阳光,只要看到一碗飘香的排骨汤,就会被猛然拉回此时此刻。
  而此情此景,便成了他幸福的副作用,在无数个孤身的四季中,成为他痛苦的避风港,也成为了他痛苦的一部分。
  第24章 天边下着雨
  “啪嗒——”
  凌冬的寒风将遮在墓碑上的黑伞一下子刮走,温驰听着伞骨在地面摩擦划过的声音,起身打算去拾,于追随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人淋湿的裤脚。
  温驰心中一滞,缓缓抬眼,便见许深弯腰将脚边的黑伞捡起。
  雨珠如幕帘,淅淅沥沥隔在两人之间。
  温驰突然感觉他和许深之间隔得是那样远,隔着忧伤的大海,隔着从未相逢的群山,隔着六小时的时差,隔着五年的岁月。
  可他们又离得那么近,近到只是几米的距离,近到几步便能走到彼此身边,近到心脏只剩下一层彼此心知肚明的薄膜,却在靠近中撕裂成无法跨越的鸿沟。
  天边下着雨,许深朝温驰走去。
  伞面重新遮挡在墓碑上,许深将怀里的花放下,直起身子垂眼看向温驰,右手突然拭了下对方的眼角。
  “哭了?”
  “被淋上的雨。”温驰侧脸躲过了许深一触及分的手指。
  许深看了眼温驰后落下手,低头看向身前的墓碑:“我还以为你真想让我外婆出来打你呢。”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笑脸,许深缓缓呼出一口气,蹲下来用手缓慢滑过墓碑的边缘,冰冷坚硬的触感伴着雨水,在许深掌心粗粝地摩擦着。
  “这么久没来看您,是不是拉着外公偷偷编排我呢?”许深看着照片笑了声。
  五年前,许深在盛夏的七月飞去的法国,于隆冬的一月收到了自己外婆病逝的消息。
  当时公司里任务量繁重,许深为了安排紧急的工作接连熬了好几宿,那晚刚刚整理完明天的资料,便在凌晨三点接到了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
  “你外婆走了。”
  憔悴疲倦的女音些沙哑的轻轻从手机里传来,许深当下脑子里“嗡”了一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接下来便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间里回荡。
  徐慧秀从凌晨五点便被送到了抢救室,icu的红灯亮了四个小时,最后推出的是一具没有了呼吸的尸体。
  许深当晚便订了回国的飞机票,结果人都赶到了机场,在检票时被甲方一个突然的电话给拦住了步伐。
  “先生您的票?”
  通话早就中断了,许深的手机还贴在耳边,抬头看了眼检票员后,慢慢扯出了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不用了。”
  拖着行李箱,许深逆着人流缓慢行走。
  他路过机场里不同人的分离和团聚,像个过客一样跨过生与死的分界。
  成年人体面的伪装,是垂下的眼中所翻涌的浓烈情绪,是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撕裂吼叫的钻心与刀割。
  是许深半小时后和合作人握手,神色如常的那份笑意与从容。
  举杯交错间,没人知道他一夜未眠,也无人知晓就在几小时前,他失去了自己的血亲。
  一星期后许深回了一次国,外婆的血肉早就在殡仪馆火化成了一小盒轻飘飘的骨灰,然后被安葬在了陵园内。
  早上七点出的机场,人在墓碑前陪到下午三四点,当天晚上五点便又坐上了飞机。
  当时许深和外婆聊了什么,除了泥土相隔的两人,也就只有墓碑前的花,和当时刮过的风知道了。
  “我现在回国了,以后也都会在中国发展,所以以后没事啊,就会来陪您说说话,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啊。”
  许深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徐慧秀”三个字,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指尖传来的凹痕触感,就像是自己外婆脸上岁月的沟壑。
  温驰和许深一起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快十点,两人才沿着小路,各自撑着伞慢悠悠朝陵园外走去。
  “我看了登记记录,”许深侧脸低头看向温驰,“你每年都会来。”
  “我是和你分手,又不是和你外婆分手。”温驰心有灵犀地堵住了许深即将问出口的话。
  被温驰怼了这么一下,许深眉毛一挑泄了声笑,随后仰头看了看伞边滑下的雨珠。
  “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看她,她肯定很高兴。”
  温驰听到后心里陡然一僵,缓缓朝许深的另一侧侧头,眼睛飘向路边的被雨打湿的野草,轻轻道:“是吗……”
  反应不太对,许深探身歪头看向温驰,对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视线,然后朝自己弯了下眼,含笑的眼一如既往,好似刚刚的不对劲只是许深看错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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